他的笑意滲透到眼底,“怎麼這麼問?周燕西又是誰?”
一股森冷之氣從我的腳底冒起,我踉蹌後退,“周燕西是一個人……差點害死我……結果被判刑又死了的人。”
緩緩逼近我,他笑容不改,“所以,你覺得我是已死之人?”
退無可退,我的後背貼上牆壁。衣服厚重,除了堅硬,我感覺不到牆壁的冷。但被禁錮在李曼筠和牆壁之間,寒氣打心裡升起。
“不,”我儘量往後縮,避開懾人的他,“你不是已經讓我假死嗎?周燕西這死,說不定也是假的。反正碰上你們這樣心思周密又有能力的人,什麼是不可能的嗎?你的眼睛特別像周燕西,不是之前你僞裝的琥珀色,而是現在的眼色。周燕西曾經給我噩夢,因而你的這種相像會讓我害怕。你的種種表現,都像他。我知道這很荒唐,我不願意相信,可我就是想確認。”
一口氣說完,我小心翼翼觀察他的臉色。他眉峰不動,我喘口氣,小聲探問,“所以,你是不是?”
“看來,你並沒有蠢到家。”他湊近我,滾燙的氣息拂灑在我的耳垂,“且,你對我印象深刻。”
我:“……”我跟這種變態無法解釋,害怕並不是一種好的記憶。
我猜測,和他親口確認,終歸是兩碼事。震驚之餘,我詢問,“你怎麼可以,突然之間,就從周燕西變成了李曼筠。”
“怎麼假死我就無須跟你贅述,伎倆大同小異。至於李曼筠,我一直都是李曼筠。倘使我不是,我又怎麼會畫出那些可以被你賣出去的畫?”他依舊貼近我的耳垂,呼氣之間,撩得我癢癢的。
霎那,我想起陸明鏡。
我想念他的微笑,他的擁抱,他的親吻,他的一切……
“你有兩個身份?”我久久不能消化。
他輕笑,“資深變態,當然要留一手。”
我忍不住回他:你應該是人格分裂吧?
考慮到我任他搓圓捏扁的狀態,我還是噤聲。
“看在你聰明的份上,”他忽地直起腰,長手將我攬進他的懷中,“我更要帶你出去走走了。”
對啊,我有機會出去走走,我不能渾渾噩噩度過。知道李曼筠是周燕西,除了確定周燕西真的是個人格分裂的資深變態,對我有何切實好處嗎?我對周燕西,也知之甚少……或許,我可以用周燕西的身份威脅他?
倘使他是周燕西,他該去坐牢的!但他拒不承認怎麼辦?再者,他如此隻手遮天,故技重施又怎麼辦?最可憐的是,我現在的生死,也拿捏在他手裡……
我縮了縮肩膀,意識到,原來世界上真的有周燕西這般極端的人。
我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李曼筠,不,周燕西並不喜歡我。在他是周燕西時,他可能就覺得是因爲我才被追究到坐牢。他應該是不甘心,像他這樣的人,不會容許失敗的吧?
走在彎折的走廊上,我悄悄擡眸打量的臉。“李曼筠”的臉,的確和周燕西一點都不像。
“你整容了?”我脫口而出。
他挑眉,“你還記得周燕西的模樣嗎?”
我實話實說,“不太記得……”
“是,我整容,我改頭換面。但凡要出現在人的視野裡,我就再也不是周燕西。就比如你,你再也不是李長樂。”
“你不會也給我動刀子了嗎?”我驚惶。畢竟我手摸,摸不出細緻的差異。
他否認,“我的確救了你,但你確實受傷、流產,我把你救活都夠嗆,更別提給你整容了。”
“我身體沒有大好,你爲什麼沒有再讓醫生來看我?”
“好給你機會,讓陸明鏡救你?”他當即戳穿我,“我只要確保你不會死。醫生說了,你已熬過最艱難的時刻。你只要好好休養,就會恢復。等過段時間,我會讓醫生給你做全身檢查,但我全程觀望。”
我嗤笑,“周燕西,你真的很膽小。”
他毫不在意,同樣笑得雲淡風輕,“我可知道,你現在心心念念還是回到陸明鏡身邊,回到你的孩子身邊。”
他太通透,我突然覺得這場遊戲太無趣!他完全掌控節奏!
“到門口了,你還不好好期待?”走了幾步,他戲弄般開口。
我頓時全身警備,屏住呼吸,盯住他開門的手。
門開了,一點點,陽光撲面而來。那種乾燥而溫暖的感覺,是日光燈給不了的。我感覺到鮮活的氣息,不再是冷冰冰、死氣沉沉的密室。
他動作很慢,最終,大力推開門。我猶如脫繮的野馬,跑出了房間。我跑出幾米,閉上眼,張開雙臂,感受陽光。
以周燕西的老謀深算,既然敢放我出來,必定萬無一失。我不能強來,必須智取。現下我什麼都不知道,不能魯莽出手。
“還真別說,你這樣,的確像個活人。”周燕西緊隨到我身邊,語氣輕慢。
我剋制住翻白眼的衝動,不和他舌戰,而是靜靜感受久違的陽光。以前我太輕易地得到它,不覺得重要。這回我被囚禁多日,才猛然覺得我那麼需要它。
就像陸明鏡、常歡和一念,離開,才知道,什麼叫做思之如狂。
陽光的溫暖由表及裡,幾分鐘後,我覺得體力充沛。睜開眼,我打量周遭。遠遠的,我看到囚禁我的房子,城堡式的,還挺豪華。這輩子沒當過公主,卻像最倒黴的公主一樣被囚禁在“城堡”裡。
更讓我訝異的是,目之所及,是漫無邊際的碧海藍天。這裡很溫暖,不像冬天。我後知後覺發現我只穿了件單薄的毛衣,卻不感覺冷。
海,溫暖?祈明島?
不,祈明島,應該比這更大。且我極目望去,四周並無人煙。祈明島一年四季,都有絡繹不絕的遊客。
迎上我困惑的目光,周燕西率先開口,“這裡曾經是荒島,很偏僻,一般人找不到。非特殊情況,這裡只有你和我。每隔幾天,會有人送來必需品。那個人,是我的死士,你不用妄想策反。要是興致好,我可以帶你海釣。你喜歡衝浪什麼的,也可以試試。”
他那口氣,好像跟我很熟似的。但實際上,他不過把我當成玩物。
“所以,每天都是你在做飯?”沒有第三個人,那我那些飯食是誰在籌備?
我印象裡的李曼筠,那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畫家。
“我沒有毒死你,你應該感到高興。”他並沒有正面回答問題。
“既然你成竹在胸,就讓我四處走走吧?”我並不追問,另作提議。
他聳肩,“請便。”
沙灘上擺放着躺椅和遮陽傘,他就勢坐上。我走近一看,小圓桌上有紅酒有水果。他每天過得,倒挺滋潤。
我脫下鞋子,赤腳踩在柔軟的沙子上,“我去海邊走走?”
他沒有意見。
我深深淺淺的,一步步往海走去。我怕漲潮把我捲走,不敢走得太近,選了差不多的距離,我直接坐在沙地上。我的手抓着沙子,瞭望遠方。
一望無際的海水啊,此刻沒有給我壯闊的感覺,反而心生畏懼。
久久凝視,我腦海蹦出個念頭:我要是跳海,有機會逃生嗎?
當即搖頭,我不善水性,跳進去極可能被周燕西抓回。再者,我死在海里的概率比遇上可以救我的人大。
發呆許久,我悵悵然想,要是有心靈感應多好。那樣我就可以向陸明鏡傳達我的困窘。目前我不能確定這荒島的位置,但憑氣溫可以確定,離四季分明的b市還是有一定距離的。
沒有工作,沒有人可以嘮嗑,我就獨坐看海景。就連海鷗的飛近,都會激起我內心的波瀾。我渴求這海鷗,替我傳遞求救信息。
“李長樂,過來吃飯。”日光愈發強烈,他喊我吃飯。
我一驚,把手裡的東西往毛衣裡一藏。完事後,我應,“好!”蹲得太久,我一使勁,左腿痛得厲害。在“城堡”裡密不透風的日子,到底養好我的腿,沒有全好,但是石膏已經不用,基本走路不成問題。
看來,還是沒好。
我倒吸冷氣,緩慢起身,稍顯遲疑走到他面前。他擺放水果的小圓桌上,已經擺上色香味俱全的飯菜。
“你的腳,還沒好?”他示意我坐在他旁邊的躺椅上。
我搖搖頭,“好多了,是我坐太久,該運動運動的。”
“下次注意。”他很平靜,“吃飯吧。”
可能遼闊不少的景緻讓我看到生機,我胃口變好,吃了不少。
整個下午,他都坐在海邊,不知做什麼。因爲我繞着海邊走來走去,並不敢去窺探他的生活。
晚飯我們也是在海灘上吃的,海風,晚霞,大海,藍天,海鳥等相伴。
“回去吧,你該履行義務了。”正當我心曠神怡,周燕西給我當頭棒喝。
“啊?”我當即懵圈,“這麼快?”
他繃臉,“你想反悔?”
我連連乾笑,“我哪裡敢,進去吧……”我還是不惹他發怒爲妙,可我也不想和他發生關係!我的身心,都是陸明鏡的!
千思萬慮間,我們已經走到門口。我看他將手靠近門邊,着急提議,“周燕西,我們喝酒助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