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鏡……”我十分沒底，一把抱住近在眼前的常歡。
他凜聲道：“現在回家。”
我掐着嗓子，小聲問，“陸明鏡，那你是同意還是不同意？”
分明他那句話是他動怒的先兆，但我……還是不想白鬧這麼一出。
要是陸明鏡非但不同意回陸家老宅，還懲罰我這次攜家帶口的離家出走，我不是典型的賠了夫人又折兵？
“你再多問，我馬上反悔。”
話說到這個份上，我再聽不出來，那真是傻子了。
我不敢表現得太高興，努力剋制激動跟他說再見。
“媽媽，怎麼樣？”
我一個遠拋，把手機扔到沙發上，抱起常歡想要轉圈圈。不過這娃最近可能吃多肉少運動，我使勁的時候往後踉蹌，居然沒把他抱起來！
託着他的腰站在原地的我，稍稍尷尬。
看小傢伙，小耳朵似乎滲出淡淡的紅。
“常歡，好樣的，爸爸答應了！”我雙手捧起他肉嘟嘟的臉蛋，反覆揉搓。
小傢伙被我捏得皺巴巴的，眼神倒是水靈靈的可憐，“媽媽，你是不是抱不動我了……”
“抱得動！”我生怕傷到孩子，暗暗打氣，一使勁，把他抱起。
做好準備抱一會是沒問題，要像陸明鏡那樣托起，或者是賺幾個圈……我是沒辦法了……
常歡不安分，扭動身體，“媽媽，我要下去。”
他站着看我，冷不丁後退，又往妞妞那邊看去，似乎在想些什麼。
“常歡，怎麼了？媽媽真的要感謝你，因爲你的計策，爸爸答應帶我們一起去看奶奶了。”
“那媽媽，我們跟宋鴿阿姨說一聲，回去吧。爸爸在等我們，對吧？”
倏忽之間，常歡變得小大人似的。
我告訴剛剛忙完正準備喊外賣的宋鴿：“宋鴿，我們成功了，舉家去陸家老宅。”
宋鴿取消訂單，“你可真行。”
我湊近她，剛想抱抱她撒撒嬌，結果她躲得十分快。
“謝謝你。”擁抱計劃落空，我站在原地軟綿綿跟她道謝。
“行你別再我這裡耽誤，趕緊回去，別耗到晚上開車。”
宋鴿就是實誠。
告別之後，我抱着一念，牽着常歡，怎麼來的，怎麼回的。
上出租車時，我突然覺得這樣很不方便，而且特別引人遐想。
陸明鏡開車來回不要太方便，他讓我自己回去，應該還是有點生氣吧。
我好像第一次，霸王硬上弓……
“媽媽，我是不是該減肥了？”我正在車裡胡思亂想，冷不丁聽到常歡故作嚴肅的問句。
我趕緊否認，“哪裡需要！你現在長身體，該吃的不能少知道嗎？你要是真惦記，也只許跟你爸爸早上晨跑，其他都不準做。”
常歡癟嘴：“晨跑多累啊。”
這事，就此揭過？
司機開到門口，陸明鏡的車就停着。
我估摸那樣子，他也等了有一會了……
看到的瞬間，我猛然覺得……陸明鏡也挺幼稚的。
我是時常幼稚，他算是難得一回。
常歡一念都在，陸明鏡沒給我擺臉色，但那種恰到好處的溫暖，總讓我覺得一絲絲異樣。
和他在一起這麼久，他的脾性我還是瞭解的。不觸及他原則的事情，我隨意，一旦觸碰……他越平靜，事兒越大……
陸明鏡開車，我和常歡、一念，就是換了個車坐。
我才鬧出“離家出走”，確實不太敢招惹現在開始對我僞裝的陸明鏡。孩子一個在我懷裡一個挨着我，我不方便行動不是？
陳白露曾經告訴我，哄男人最好的場地就在牀上。
我一直沒覺得我需要哄陸明鏡，尤其是我出事回來後。
好了……輪得上了。
常歡唧唧歪歪說個不停，陸明鏡簡短回兩三句。要是陸明鏡實在不搭腔，我就和孩子說，一念一直咯咯笑個不停，很給她哥面子……
“爸爸，我每天早上起來和你一起跑步吧。”我以爲常歡說累了休息，突然來這句。
“咳，”陸明鏡顯然覺得奇怪，“兒子，你確定？”
常歡脖子一仰，“以後你一定要叫我起牀，我們一起跑步一起鍛鍊身體！”常歡終究年紀不大，不經意就會流露出奶聲奶氣來……
可，很可愛。
當常歡表露對跑步的恐慌時，我以爲他不會再提這事。
不成想，他還真有這個決心……
“好。”陸明鏡沒再多問。
陸明鏡教育孩子的方法，自打常歡知道身世沒鬧還變乖之後，我就一直十分推崇。
車窗外的景緻匆匆而過，浮影掠過實景。恍惚間，我都分不清虛實。
突然，我的身體不自覺微微後仰，我看向窗外，知道上山了。
回來以後，我不提回來看婆婆，一則，我確實心有芥蒂；二則，這地方也勾連我不好的記憶。陳曦膈應我……加害我……還有周燕西囚禁我……
想到周燕西，我仍舊是渾身一顫。
不知道爲什麼，我居然想到他忍痛給自己處理傷口的模樣。
抱穩孩子，我回到現實，我還是希望：周燕西永遠不要回來，不管是留在非洲還是世界的哪個角落，不要再走到我的生活裡。
我好像不過走了個神，我們已經到陸家老宅。
陸明鏡驅車進鏤花大鐵門，進車庫。
如今春意來襲，花草蓄勢待發。嫩生生的綠芽，在風中搖曳的花骨朵，無不構成絢爛的春色。陸家老宅的環境一年四季都是優美的，但冬日還挺拔的植物，終歸冷硬、凜冽。
此刻暖調子的花草展露冰山一角，整個人老宅都鮮活、溫暖不少。
我這心境，也隨景緻開闊一些。
何況，這回我必須得憋着我那些小小的不痛快，讓陸明鏡做他其實想做也該做的事。
陸明鏡有鑰匙，我們進去，客廳就張媽在忙活。她看到我們，很激動，“二少爺，二少奶奶，小少爺小小姐，你們可算來了。”
陸明鏡輕輕應一聲，態度不熱絡。
我抱緊一念，詢問：“媽怎麼樣，有沒有好一點？”
張媽的臉立即從陽光燦爛變成陰雲密佈，“夫人不配合治療，幾次都把醫生罵出來，醫生說什麼，她也很少照做，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我給她去送飯，她也時常吃市場不吃的……”
聽到這話，我也挺心疼婆婆的。這老太太脾氣倔，現實情況比張媽張口告訴我的更爲惡劣……
“那我們趕緊上去看看吧。”我推了推陸明鏡，也顧不上揣測他的表情了。
“二少爺，二少奶奶，蘇先生正陪着夫人呢。夫人出事的事，也沒人敢說出去，不知道這蘇先生怎麼知道消息，早你們一個小時來的。不過這蘇先生，也挺厲害，居然讓夫人好好吃完一頓飯。我心想這情形好，想趁機請醫生來看，蘇先生卻阻止我，說先做好夫人的工作。”
“蘇先生是誰？”我一頭霧水。
陸明鏡解釋：“給媽和你都看過病的那位老中醫蘇醫生。”
我腦海突然浮現蘇醫生的模樣，慈眉善目的，特別和藹。蘇醫生這笑眯眯的，能讓板着臉的婆婆改變一些決定，絕對算是厲害的。
“那我們……要不要等會再去？”我弱弱試探。
張媽着急，說：“可別等了，今兒你們全都去勸夫人，讓她好好配合治療纔對。”
我一想，衆人拾柴火焰高，就推着陸明鏡上樓了。
這門一推開，裡頭剛好是蘇醫生喂婆婆牙籤紮好的蘋果……
婆婆看到我們來，咳嗽了聲。反正，表情我是沒看清。
蘇醫生仍舊將蘋果遞到婆婆嘴前，“小琴，先吃了。”
意料之外，婆婆還真吃進去了。
我有點中彩票的感覺，再看向陸明鏡，雲淡風輕的，好像是見怪不怪了？
正當時，常歡像是脫繮的野馬，跑到婆婆牀前，“奶奶，常歡來看你了，你還好嗎？”
婆婆對自個兒親孫子，向來不冷落，很是熱情，又是拍額頭又是溫言細語的。
蘇醫生走到我們跟前，“明鏡，長樂，你們來了。”
“蘇伯伯好。”陸明鏡先出聲，我是他老婆，隨了這個稱呼。
蘇醫生看了眼我懷裡的一念，“孩子讓小琴抱吧，她這幾天怪寂寞的。你們跟我出來會，我有點話想跟你們說。”
蘇醫生不比婆婆，完全不斷架子，全程都是笑臉。這反而讓我覺得，不聽他的話是中罪孽。我走到婆婆跟前，將一念遞給她：“媽，一念和常歡都是連在一起的，他們都特別想您。”
婆婆正式和我對視，眼中波濤洶涌的。
我忽然意識到，我“死而復生”後，初次和她見面。
可現在這麼多事呢，我可不想提。
常歡出聲，“奶奶，你要不抱一念，那我抱。我抱了，我要離奶奶遠一點。”
婆婆忽然朗聲大笑，接過一念，對常歡說道，“你這孩子！”
我脫手後，發現陸明鏡和蘇醫生已經出門，我趕緊跟出去，輕輕帶上門。
蘇醫生和陸明鏡站在離門不過一米的地方，應該在等我。
我趕緊走到陸明鏡身邊，“蘇伯伯，有話您說。”
我這個人，別的長處沒有，就對感情這事特別敏感。蘇醫生能讓婆婆吃飯只是聽張媽說的，真假尚未確定。但進門之後那幕，是我自己看見的。婆婆和蘇醫生的互動，也是我目睹的。
這幾聲“小琴”，也是我聽見的。
總之，我覺得，他們之間有令人意外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