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裴倩鳴的神智已經出離了身體。她飄飄忽忽地懸浮到半空,望着這一屋子的人,看着他們劍拔弩張、面紅耳赤的神態,心裡覺得十分迷惑。他們究竟在討論些什麼?他們究竟在爭吵些什麼?
葛偉方愁苦着一張臉,嘴角勉強擠出一絲尷尬的笑意,說:“哎,何必呢?大家都放鬆些,有什麼事改天再說不行嗎?”
“不行。你今天必須把話說明白。”董沂峰搶先一步,“當年,你到底做了什麼?”
“我……”葛偉方扭頭去看董嵐,可是對方卻別過頭去故意不理睬他。他再轉移視線去看孟曉萌,卻見到了一雙銳利毒辣的眼睛。他看得心裡後怕,深知今日必須得在董孟兩家之間做出抉擇。而一旦他邁出了這一步,那麼勢必將永遠跟另一方爲敵。
盤算來盤算去,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穆沛的身上。他眯起眼睛,心想,紙終歸是包不住火的,而董家現在有穆沛撐腰,未來的局面必然寬大。孟家不過是那個丫頭片子做主,頹勢已現,不足爲懼。想到這裡,他便下定了決心。
——他這一生中,有過很多個這種重大抉擇關頭,而他總能夠把握時機,先聲奪人,從而令自己在下一個時代站穩腳跟。
“呵呵,沂峰,這件事情一直壓在我心裡很多年了。”他裝作滿臉慈祥,語氣也是充滿了歉疚,“有多少次,我一直都想告訴你,可是我之前犯了一些錯,被人抓住了把柄,這才……”
“廢話少說,到底是怎麼回事?”董沂峰已經急紅了眼。
於是,葛偉方把董嵐如何部署把裴倩鳴的家人逼到絕境,自己如何以她家人的安危去威脅裴倩鳴等事情統統說了出來。然後,話鋒一轉道:“本來,嵐董事長交代的任務也就到這裡了。可是,當時孟小姐突然來找了我……”
“葛偉方,你別信口胡說。你小心……”孟曉萌咬牙切齒地喊道。可是,秦萍在一旁攔住了她,大概覺得她這樣的語氣有失大家閨秀的風度。
“呵呵,孟小姐對我說,讓我幫她一個小忙。”說到這裡,葛偉方已經豁出去了,今天就算把孟家給得罪了,好歹還能從董嵐這裡拿到好處。“她說,董嵐的手段太輕了,不足以讓裴倩鳴就範。她讓我找人把裴倩鳴關到一間地下室,然後又從工地上找來了三個流氓……”
聽到這裡,董沂峰只覺得後背發寒,心臟幾乎要躍出胸膛。
“那些男人就跟餓狼似的……”葛偉方故作悲憫地搖了搖頭,“唉,太慘了!”
一席話說完,屋裡寂靜無聲。葛偉方所描繪的那幅地獄般的景象,幾乎讓在場的人都震懾了。
“我想,孟小姐的目的就是要讓裴倩鳴從此自慚形穢,再也沒臉來找你了吧。”葛偉方盯着董沂峰,一字一句地說道。
“啊!”這時,只聽見屋裡面發出了一聲非人類的慘叫。裴倩鳴像是剛從某個世界跌落到凡間,整張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她清清楚楚地聽到葛偉方說出了那些往事,而那如同煉獄般的場景再次襲上她的心頭。
“混蛋!你這個混蛋!”宋乾衝上前去,對準葛偉方就是一拳。
葛偉方被打得半邊臉腫了起來,連忙抱頭逃竄。董沂峰怔怔地望着地板,感到身體裡的血液在血管裡咆哮、衝撞、翻滾,幾乎快要炸裂開來。
他痛恨地把目光投向孟曉萌,咬牙切齒地問道:“是真的嗎?孟曉萌,葛偉方說的是不是真的?”
“沂峰哥哥,你別信他,他胡說八道。那不是我讓他做的,都是他自己……”孟曉萌知道事已至此,要想完全隱瞞是不可能的了,只能設法嫁禍。
“夠了。”董沂峰已經完全明白了。
——孟曉萌讓那三個男人蹂躪了她。而事後她發現自己懷孕了。因爲不知道這個孩子究竟是他的,還是那三個混蛋的,所以她還是生下了孩子,並且默默地承受了一切。
“姐姐,這件事情,你知道嗎?”董沂峰又憤恨地望向董嵐。
可是,董嵐卻無奈地搖了搖頭,說:“沂峰,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沒想到,我自認聰明,竟也替別人背了黑鍋。”
“董沂峰,事情的真相就是這麼回事。請你們不要再以險惡的用心來詆譭小鳴,這些年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有誰知道?又有誰理會?”宋乾一把攙扶起跌坐在地上的裴倩鳴,“小鳴,別害怕,已經沒事了。咱們走。”
“等一下。”董沂峰語氣強橫地叫住了他,然後快步走上前去,從他懷裡奪過了裴倩鳴。
他雙手緊緊地抓住她的肩膀,目光中充滿了懊悔和憐愛:“小鳴,對不起。”
可是,裴倩鳴卻只是擡頭愣愣地望着他,臉色虛弱得好像隨時會暈倒。
“我答應你,今天就取消跟孟氏的婚約。”他說着,扭過頭望着董嵐,“姐姐,這件事無論你同意與否,我都已經決定了。”
董嵐嘴角微微一笑,說:“沂峰,董家早就是你做主。我聽你的。”
“不,這……”秦萍一下子有點慌了神。她沒想到自己親自出馬,來幫孟曉萌鬥小三,結果卻落得如此結局。“嵐嵐,沂峰,你們都冷靜一點。這件事尚未蓋棺定論,怎麼能如此輕易就取消婚約呢?況且,曉萌跟你們是一起長大的,她是個什麼樣的孩子,你們還不清楚嗎?”
“是啊!沂峰哥哥,你不要相信那些人的話。那個葛偉方,分明是被買通了……”孟曉萌哭泣着上前,想要拉回董沂峰的人。
這時,裴倩鳴的神智像是被人潑了一盆冰冷的水,一下子驚醒了。在此之前,因爲害怕面對那不堪的過往,她一度將心智隔絕了起來。而當葛偉方說出那些可怕的場景時,她更是深陷入現實和幻想的邊緣,感到昏昏沉沉。
直到孟曉萌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那尖銳的、故作可憐的、暗藏毒心的聲音,像一枚鋒利的鋼釘扎入她的鼓膜,讓她一下子跳躥起來。
“孟曉萌,你還想狡辯嗎?你究竟還有沒有人性?”她掙開董沂峰的手,一步衝到了孟曉萌的跟前,高高地舉起右手猛地扇了她一個耳光。
“你!”這個巴掌實在出乎意料,打得孟曉萌暈頭轉向。而她一回過神來,便覺得羞憤難當。她堂堂孟氏集團千金之軀,居然被這個卑微骯髒的女人扇了一個耳光?她不再顧及自己的形象,徑直伸出雙手與裴倩鳴扭打在一起。
“裴倩鳴,你算什麼東西?像你這種賤女人,就算被一百個男人輪着幹,也是活該!”她張牙舞爪,口吐髒話,已經全然不是從前那副天真爛漫的模樣。而聽到這番話的人心裡都明白,她這等於間接承認了自己曾經做過的罪行。
兩個女人奮力廝殺着,而孟曉萌竟然天生神力,一把揪住裴倩鳴的頭髮,將她拖倒在地。
“哈哈!賤女人,我弄死你!我弄死你!”孟曉萌已經失去了理智,雙眼通紅地怒吼道,“我真是後悔,當初就該一把弄死你!”
“住手!”董沂峰狠狠抓住她的胳膊,用力將她推倒在地。“孟曉萌,你們孟家怎麼會出你這樣惡毒的女人!”
這時,秦萍的臉上已經掛不住了。她深知今日的局勢已經無可挽回,如果再這樣任其發展下去,保不齊會出現更糟糕的局面。於是,連忙走過去扶起孟曉萌,說道:“大家都冷靜一下。今天的事情太突然了,誰都沒有思想準備。嵐嵐,沂峰,不如大家都先回去,等把事情整理清楚,咱們再好好地商量一下?”
董嵐見此情形,目的已達到,便故作無奈地揮了揮手,說:“秦姨,你先帶曉萌回去。這件事情咱們從長計議吧。”
董沂峰卻冷冷地說:“秦姨,婚約的事情沒有什麼可商量的了。至於八年前的事情,要不要追究孟曉萌的刑事責任,我會找律師再跟你們談。”
“這……”秦萍沒想到,董沂峰竟然如此狠心,還要追究孟曉萌的刑事責任。“沂峰,看在我們兩家多年的交情上,希望你們適可而止。走吧,曉萌。”
“不,我不走。”孟曉萌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闖下了大禍,臉上立刻換成了委屈的表情,叫道,“我如果走了,沂峰哥哥就再也不會要我了。”
可是,秦萍哪裡還敢讓她再繼續大哭大鬧下去,叫來幾個保鏢,強行將她拉走了。
董沂峰俯下身去查看裴倩鳴的傷勢,伸手想要把她攙扶起來,可是卻被她猛地推開了。裴倩鳴獨自勉力掙扎地站了起來,眼神悲憫地從每一個人身上掠過,嘴角微微一扯,輕聲地說:“現在,你們滿意了吧?”
說完,她凜然地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出瞭望月會所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