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情況不一樣,不屬於天災,而是人禍,這總能賠了吧?”
我冷冷說出這句話,對面的業務員也配合着我這一句反轉的話,充分展現了“我靠你怎麼能這樣說話說一半套我的話實在是有點low”的面目表情。
“怎麼個人禍法?”他小心謹慎地問,惟恐再落入我的語言陷阱。
於是乎我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給他講了一遍,講到我們懷疑有人蓄意堵塞了我們店的排水後,業務員長出了一口氣,露出瞭如釋重負的表情,我一看情況不對,疑惑地問:“怎麼了?”潛臺詞爲:我又說錯什麼了,給了你推卸責任的可乘之機?
“李先生,這事就有點複雜了,”業務員鬆了鬆領帶後,起了個勢,“照您所說,有人蓄意損害你的財產,這可是違法行爲,您現在應該做的是去報警。”
“然後呢?”我耐着性子問。
“然後就要看警察什麼時候破案了,等破了案,然後逮捕嫌疑人了,等逮捕了,然後庭審,等庭審,然後判決。到最後,法官會還您一個公道的,您的一切損失都將由那個犯罪的人承擔。”業務員熟練地說着。
我腦中一片空白,只回蕩着那一連串“然後……然後……然後……最後”的過程。
這麼多“然後”,那要等到哪輩子去啊?
“合着保險就一點不管唄,那我們每個月交那些個保費都是幹什麼的?”我怒聲道,霍地想起之前在德國的時候,同事和我聊起德國的保險制度,忍不住問那個業務員,“怎麼德國那邊就全部都管報啊?”
我如此無厘頭,說話間突然蹦出不相干的“德國那邊”,要是一般的人肯定會一頭霧水,同時展現黑人問號臉。但業務員不愧是受過專業培訓的,不慌不忙地說:“您知道德國那邊,一個月保費要交多少,稅要交多少嗎?他們的社會福利制度確實很完善,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達到的。要知道,我國的保險業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行了行了,這些個話我也不想多聽,”我打斷他的長篇大論,“你就說,你們管不管賠吧。”
“……很抱歉,我們愛莫能助。”
我憤然起身:“看來以後這保費也不用交了。”說完轉身就走。
“李先生,話不是這麼說的,交保險費還是有很多好處的,在很多情況下都可以得到賠償,只不過那些事兒您恰好沒趕上,要是倒黴趕上了您就知道上保險的好處了。李先生?李先生……”
我坐在車裡頹然,撥通了魏錚的電話:“這邊沒戲,你那邊呢?”如此不加鋪墊的說話,一方面是信任魏錚抗打擊能力,另一方面則是因爲,實在不想拐彎抹角的說話了,太他媽累。
“一會錄口供,已經提取了對面街道的監控,看能不能看見什麼。”魏錚語調平靜。
平靜是平靜,卻透着一股死水般的低落,我們兩個俱都沒再說話,最後連誰先掛斷的電話都不知道。
我該怎麼辦?
我全部的積蓄,真的是全部,都投在這
間咖啡館了,結果大水一衝,一夜就回到了解放前,保險不頂用,有還不如沒有,至少保費能省下來。指望着派出所抓住吳良(我現在已經認定他就是罪魁禍首了,我不是搞公檢法的,不用奉行無罪推定,還就有罪推定了),一連串程序走下來,一年後能賠錢就算快的了。
所以我的淨資產,還有魏錚的淨資產,就這麼付之東流了嗎?
我現在甚至連開車到處晃的資格都沒有了,因爲要考慮油錢。果然那些清風朗月瀟灑事都是建立在衣食無憂的基礎上的。
沒辦法,只好又開回閒情偶寄。
“你們怎麼回來了?”
看到店裡竟然有人,我大吃一驚,沒想到江小溪和小路竟然又折回店裡,這時候正在忙着曬晾店裡的桌椅,見到我來,江小溪歡快的說:“你來的正好,店裡的情況看着嚴重,其實也沒這麼糟糕,就是地板都完了,哦,線路也得重修,還有牆面也不行了,嗯……”
“這還不嚴重?”我吐槽都沒精神了。
“至少桌椅都是好的啊,晾一晾還能用,廚具也是好的,還有……”江小溪說了一半,突然反應過來,看向我,“怎麼這麼快就完事了?現在保險理賠效率這麼高的?”
“別提了……”
等我把業務員的原話複述完畢後,江小溪氣得胃都要炸了,叉着腰問我:“你就這麼回來了?他說不給賠就不給賠啊,憑什麼啊?我知道了,你又要面子了是不是,又覺得拉不下臉是不是?”她哼了一聲,“我就知道,這種扯皮的事,我不出馬不行!”
“都是規定,你出馬……那就麻煩你了。”本來我想說“你出馬能有什麼用”,但想到江小溪那個寧折不彎,經不起激的性子,這種近乎挑釁的話還是少說爲妙,於是話到嘴邊變了樣。
“看我的吧。”
整個上午,我一直在忙,像是頭拉磨的驢一樣,連軸轉啊轉的,雖然昨天晚上幾乎沒睡覺,但我卻奇蹟般的不覺得累,彷彿身體裡面的能量一下又一下地被泵出。
等到下午兩點,魏錚纔回來,手裡拎了個公文袋子,見到我們後簡單說道:“讓我回來等消息,”說着從公文袋裡抽出張照片,“你們看,看得出來是誰嗎?”
照片裡頭是晚上,一個穿着黑色連帽衫的男人帶着帽子,鬼鬼祟祟地把一桶不知道什麼東西倒進我們的排水孔,看日期是前天晚上。
照片像素很低,那人又穿得黑不溜秋的,恨不得連臉都蒙起來,只看個背影身形,根本看不出來是誰。
“是那個騙子嗎?”小路伸着脖子仔細辨認着,他和吳良只見過兩面,不熟,所以他問完這話,習慣性地看看我又看看魏錚。
“你覺得呢?”魏錚問我,“畢竟你見他次數比較多。”
“嗯——”我盯着那張照片冥思苦想,眼睛快要穿透照片,都要看瞎了,“不知道。至少不可能一定不是。”
衆人:“……”
“這是什麼話?”江小溪嫌棄地說,“你這樣不可能當作者的
,話都說不清楚!”
“我的意思是,照片裡的人不是大胖子或小矮子或瘸子瞎子這種,有明顯的特徵的,所以極有可能是吳良這種大衆臉,”我說到這裡,嘆氣,“不過極有可能不能做證據的,再說了,就算不是他本人,也有可能是他僱了人啊。”
說完這話,我有所察覺,爲什麼他們三個沒一個說話啊,還有小路,爲什麼流露出那麼古怪的表情,至於江小溪,我從她的臉上竟然看到了……退縮?這可真稀奇啊。
“怎麼了?”
“李靖!你怎麼那麼說話啊,又是攻擊胖的人,又是攻擊矮的人,還說那什麼……”江小溪欲言又止。
“什麼?瘸子瞎子嗎?”我隨口說着,眼看着江小溪臉色一變,就好像我說了什麼格外下流無恥的話一樣。
不,還不一樣,再下流無恥的話,在她漫長的撒潑生涯中還有什麼沒聽過,沒說過的嗎?
“那叫行動不方便的人,和盲人,”江小溪嚴肅地糾正我,“你是想犯錯誤嗎?”
“有這麼嚴重嗎?”我不以爲然。
“當然了,被別人聽見了,會覺得你歧視他們,區別對待他們的。”難得江小溪這麼正經地述說一個話題。
“我不歧視他們啊,”我正色道,“可我確實區別對待他們,因爲他們身體不方便,我碰見了肯定會照顧他們的。”
說到這裡,我擺了擺手,“區別對待是肯定的,對於與自己不同的羣體,基因就決定我們會排外,不過現在是文明社會,欺負是指定不對的,”我看着江小溪,“別學那些個形式主義,咱們自己知道自己是什麼人,不會因爲一兩句話說得不妥當了,就好人變壞人的。”
“是哦……”江小溪做沉思狀。
“你也夠逗的,平常在網上到處撕那些個腦殘粉啊,鍵盤俠的時候,沒見你這麼小心翼翼啊。”我問。
“這一點我也覺得奇怪,”魏錚說道,揉了揉江小溪的頭頂,“罵髒話的時候沒見你想着積口德。”
“那不一樣,和我對罵的都是完全行爲能力人,要是對面是個殘疾人,我肯定……”江小溪說到這裡,自己也意識到了些什麼,笑着嘆了口氣,不再說什麼了。
樓歪了已經,還是小路的一句話把話題重新拽到正軌上來。
“這照片明顯不能做證據的,警局立案都夠戧,”小路一副駕輕就熟的模樣,“還有別的證據嗎?”
“目前只有對面那條街的監控,接下來就要看能不能找到目擊證人了,現在也沒什麼可做的了,只能寄希望於警察的辦案能力了。”魏錚下了結語。
就在這時,我的電話又響了,是語戎打來的。
“你是不是還沒告訴離離,店裡遭水災的事啊?”江小溪看着鈴鈴作響的手機,像是再看一顆定時炸彈。
“又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我抱着必死的決心接通電話,想到沒通知黃曦,她都跟要炸了似的,語戎要是知道這麼大的事不告訴她,不定會多生氣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