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旅程基本上處在波瀾不驚的氛圍裡,中間吃了兩頓飯,飛機餐統一沒滋沒味兒的,迷迷糊糊地眯了一會兒,基本上沒睡着,就聽到機長和機組人員的廣播,說還有二十分鐘左右,就要降落在法蘭克福機場了,現在是當地時間早晨四點。
透過小窗向外面看去,黑茫茫一片,什麼都看不見,漸漸地,有了幾點燈光透過黑暗,漸次亮了起來,我的心裡禁不住有些雀躍,出國了,嘿嘿。
這次航班機長的飛行技術真是沒得說,平平穩穩地下降着,我還沒反應過來,只覺得輕微一抖,明白飛機已經落地了。
又滑行了好久,飛機才穩當地停住,在這期間,乘客們紛紛解開安全帶,起身開啓行李架,搬運自己的隨機行李。等了不知幾許,空乘才示意我們可以下機了。
前面頭等艙和商務艙的乘客們都已經走光了,我暗自慶幸不用再和那個面目可憎的女客碰面了。又等到經濟艙的乘客漸次走光,我們才徐徐起身,向外走去,忽地聽見一個溫婉的女聲說:“慢走,歡迎再次乘坐漢莎航空。”
是那個年輕的空乘,她眨着如小鹿般無害的眼睛說道。
當然會再次乘坐的啊,往返機票,還得坐回去啊。
我突然起了逗逗那個女孩的念頭,想着反正後面也沒有人了,不會耽誤什麼:“我回去的時候,不知道還能不能碰見你啊?”
“你哪一天返程?”她愣了下,又露出職業化的笑容。
“下個月二十六,剛剛過完聖誕節。”我答完之後,看着她垂首思考的樣子心裡直犯嘀咕,心話就隨口一問,難道真能碰見不成?
魏錚看了我們一眼,當先邁步向外走去,沒了他,這截機艙空蕩蕩的只剩我們兩個人了。
“二十六號啊……”那女孩彷彿沒有注意到我們已經獨處了,她認真地沉吟了一會,柔聲說道,“到時候看吧。你……貴姓啊?”
“我叫李靖,你呢?”
那女孩直了直身子:“我胸牌上不是寫着呢嗎,你不會自己看啊?”
一般情況下,我不好意思盯着女性服務人員的胸牌看,畢竟卡在胸前,字又小不好聚焦,看不好極像色狼。
但是人家都邀請我了,我就堂而皇之了,胸牌上的名字是Zhi Li。
“理智?”英文名字倒過來讀這點常識我還是有的,但讀出來的怎麼這麼奇怪啊。
在我認真訂着她胸牌看,看得有點久了的時候,她的臉上泛起一陣沱紅,聽完我的話又笑生雙靨,溫柔地糾正着:“是李芝,靈芝的芝。”
“哦,芝麻開門的芝,”我笑着說,“我也姓李,八百年前咱是一家呀。”
冷不防旁邊冒出了另一個空乘,打趣道:“你們這是準備再成爲一家吧,要不要留個微信什麼的?”
李芝的臉又紅了,含羞帶臊地瞪了她同事一眼,急聲說了句“別胡說”,又看了我一眼:“李先生別介意,她開玩笑的。”
我覺得氣氛不
對了,有點太曖昧了,趕緊打了個哈哈,接着向外走去,就聽後面兩個女孩嘰嘰咕咕地說着話,一個說“太不專業了,那麼說話讓人家怎麼想我啊”,另一個忙解釋“還不是看你剛失戀……”,後面就聽不清楚了。
從接駁通道走下去,剛腳踏實地,就看見魏錚在前頭不遠處打着電話,只顧着說話,連腿都忘了邁,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在和他們家江小溪說話呢,兩人完全不顧跨國長途的高額話費,你來我往的說了好麼久。
我眼看着魏錚臉上的表情越來越柔情似水,暗自搓了搓起了雞皮疙瘩的手臂,忍不住打斷他道:“等咱到住的地方了再接着聊好吧。”
魏錚掀起眼皮看了我一眼,笑着對電話那頭的江小溪說:“媳婦兒,先不跟你說了,李靖等急了,掛了啊……嗯嗯,我到了賓館第一時間給你發微信……好的好的,我回頭就去幫你看,拍照給你發過去……放心吧,你也照顧好自己啊,記得按時吃飯……”
我還是太天真了,以爲“掛了啊”就是掛了的意思了。
好不容易等他說了拜拜,心想這下總該掛了吧,就見魏錚壞笑兩聲,看了我一眼後說:“知道了,我和他說。”
他的語氣和眼神讓我有了不祥的預感,等他掛機後急着問:“江小溪又說什麼了?”
“至於嚇成這樣嗎?”魏錚好整以暇,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往我身後看了一眼,“勾搭完了?”
“怎麼說話呢。”我早習慣了魏錚的“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既沒生氣也沒解釋,一疊聲催他快說江小溪又有了什麼鬼點子,趕緊說出來好讓我有個心理準備。
“她讓我督促你給離離打電話報平安,呶,給你,打吧。”
他把手機塞給我,我猶豫地拿在手上好一會:“算了吧,手機費多貴啊,我到賓館之後給她發個微信就可以了。”
“我的手機我都不嫌貴,你扯這淡,”魏錚一臉瞭然,“就知道你會婆婆媽媽,我媳婦兒可說了,你要是不打的話,她替你打,到時你這鞭長莫及的她說什麼你可管不着了。”
“你這……”
“你別怪她多事,像你這樣老是踟躕不前的,你們倆什麼時候才能捅破窗戶紙啊,還用我再給你唱一遍‘戀人未滿’嗎?”
好傢伙,魏錚的歌聲迴盪在法蘭克福機場……我都不敢想,以最快的速度撥號,一陣忙音後,語戎的聲音響起:“喂?魏錚?”
她的語氣明顯有點疑惑,畢竟她和魏錚雖然互留了電話,但私下並沒有聯繫過。
“是我,李靖……”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剛聽見她的聲音我就一陣激動,說話都帶着點顫兒,本想說點廢話,但一句不太正經的話嗖地繞過我大腦的守備,直接冒了出來,“親愛的,我們順利到德國了,擔心我了嗎?”
說出來我就緊張了,這有點太過了吧,唯一慶幸的是,隔着十萬八千里,曹語戎就是想擰我也沒這麼長的手。
我和曹語戎認識這麼久了,我還是第一次
這麼主動,魏錚興奮的吹了聲口哨,對上我的眼神後主動表示會三緘其口,只不經意地向我身邊湊了幾步。
電話那頭一時間沒了聲響,空當長達好幾秒。就在我想着是不是斷線了的時候,語戎應聲了。
“誰是你親愛的呀,你怎麼一出國就不正經了啊?”
“親愛的怎麼就不正經了,你不是我女朋友嗎?”見她沒有生氣,還肯接茬,我趕緊打蛇隨棍上,提醒着她在張珏面前說過的話。
“那是假的啊,你怎麼還當真了呢。”
“假是個形容詞,名詞主體是女朋友,去掉修飾的成分,我只不過留下最本質的部分。”我開始胡謅起來。
“那女也是形容詞,最本質的其實是朋友。”電話那邊的曹語戎笑了起來。
我也跟着嘿嘿傻笑起來,笑了幾聲發現,那邊沉默了,好容易我們倆之間有了點不一樣的氛圍,我不能放掉這次機會。
“語戎,我喜歡你。”
可能是我的話太突然了,電話另一頭的曹語戎沒有接口,半天沒有迴應。
“我這話說得突然了……”
我還沒說完,曹語戎開口了:“你是認真的嗎?”
即使她看不見,我還是不自覺地站直身體,沉聲說:“當然是認真的。”
“所以你打着做朋友的旗號和我交往,其實只是想找對象?”
這話語氣不善,我就是再遲鈍,也聽出來曹語戎不開心了,我不明白她到底哪裡受了冒犯,聽她的語氣,顯然對一些東西極爲不齒。也許正確的做法是急急否認,順着她的話去說,但待人以誠是我的原則,當下咬了咬牙:“是。”
曹語戎冷笑一聲,這一次,我沒等她開口,接着說道:
“我承認,我確實想找對象,這沒什麼說不出口的。在我心裡,找對象這種事是非常嚴肅、認真和重要的。”
電話那頭的曹語戎呼吸急促了幾分,但依舊沒有開口。
我又一次看了手機屏幕一眼,確定她還沒掛電話,而後接着說道:“我猜你不缺人追,我也承認你長得漂亮是一開始讓我動心的最大理由,但動心不代表動情,我又不是動物,但凡碰着個好的,就用色眯眯的眼光打量,心裡想着她能不能成爲我的對象?如果是那樣,我成什麼人了?”
撲哧,曹語戎笑出了聲,我雖然看不見她,但可以想象她眼光柔和,笑意慢慢爬上眼角的模樣,也許還皺了皺鼻子。
“我和你交往,確實想過我們倆有沒有可能,但那是在接觸你瞭解你之後了,我覺得和你談得來,我想看見你,喜歡和你說話,我喜歡你,想讓你做我女朋友。”
曹語戎的聲音窸窸窣窣地又自響起:“你這是……跟我告白了?”
“……現在不到五點,我就站在空蕩蕩的機場裡,又隔着電話,不管是時間地點人物都爛透了,但我還是說了,你可不可以考慮一下?”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我也豁出去了,誠懇地說了最後一句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