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念頭沒持續多久,曲濤便看見了一個洞室。
他在泥漿裡幾乎以連滾帶爬的姿勢,蠕動上了洞室,將這兩個人從背上扔下來後,也沒有多餘的力氣再去對他們緊急救援。
反正都剩半條命,各憑本事吧。
曲濤這樣想着,眼皮子像不聽指揮一樣拼命耷拉,他想用指甲摳掌心,卻被爛泥當着摳不疼,想咬舌尖,嘴裡卻被泥沙翻滾的早已失去知覺。
清醒大概是保持不了了。
“奶奶的。”
曲濤嘀咕了這樣一句話後,終是昏死了過去。
他做了一個夢,夢到審判他使用興奮劑的那天,他像個怒髮衝冠的張飛,跳起來便是一腳,將污衊他使用興奮劑的那些人,像易拉罐一樣一個個踹飛。
暢快淋漓。
大快人心!
曲濤還沒笑夠,便被刺骨的冰冷感,扎醒了。
睜開眼的那一瞬間,疼痛如洪水涌來,彷彿數以千計的蜜蜂尾針狠狠刺灼着他的眼球,黑暗與白晝跳躍交替,哪一面都看不清。
曲濤疼得蜷縮起身子,雙手用力捂着眼睛,想喊卻喊不出聲來,他張開嘴,發出來的卻是刺耳的卡帶聲。
啪嗒啪嗒,落下的冰冷水滴像是逮住了曲濤,每一下都重重砸在他的臉上,他的胳膊上,他的大腿上。
雖然不疼,但很冷。
曲濤覺得自己虛弱地像大病初癒,又覺得自己比不上大病初癒,好歹人家虛弱地快活了,自己現在是虛弱地快死了。
雙眼逐漸熟悉疼痛之後,好在是睜開了,曲濤相信他的兩個眼球肯定像燒紅了一樣。
陌生的場景,陌生的氣味和陌生的溫度。
呆滯了好幾秒後。
曲濤回想起來另外兩個生死不知的傢伙,他連忙低頭,看見了兩具冰冰涼涼快要僵掉的身體。
“算你們幸運。”
曲濤嘆着氣把他們靠在一起,爭取能取取暖,卻發現他倆一個比一個冷,而且在這個地方衣服根本不可能烘乾,冷上加冰啊。
“也算你們倒黴。”
曲濤一屁股坐在他們旁邊,一邊搓手一邊給他們捂暖,哪怕杯水車薪,也得試試。
搓手的時候,曲濤正好有時候四處看看,這處洞室姑且稱爲第二洞室,相比第一洞室小了非常多,完全不足夠在這裡架設行動基站。
而且第二洞室的溫度已經接近人體的極限溫度,在這個溫度下進行作業,多半會影響到生命健康,也就是說,往後的潛水都必須全副武裝,不可能再像剛纔一樣了。
其實這些都不算什麼,唯有一個最致命的事情。
水位上升很快,第二洞室的高度很低,湍急的雨水已經開始淹沒高臺,如果短時間仍舊沒人來支援,他們三人必死無疑。
曲濤已經不可能再帶着兩個人繼續向前進行潛水作業了。
前面的路,萬萬不是能不能帶人前進的問題,極低的溫度和湍急的流速,沒有專業裝備,誰跳下去都是一個死字。
現在能做的,左看右看,彷彿只剩下一件事。
祈禱。
………
宗強醒來後,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他還是不敢隱瞞的,哪怕有些事情會讓他難逃其責,他雖然跟曲濤有些過節,但到頭來不及生死,現在情況緊急,他必須知無不言。
許意生的眉頭已經超過十個小時沒有鬆弛,反而愈發緊皺。
算上宗強的昏迷時間。
曲濤早就應該回來了纔是,爲什麼到現在都不見人影呢?難道是遇險了?
許意生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麼,他恨不得最開始跳下去的人是他,現在這樣生死不明地等待,着實太過煎熬。
“隊長,”
陳忠言走上前,嚴肅道:“我覺得我們應該繼續派人向前探索。”
許意生看了他一眼,下意識摸起下巴。
陳忠言繼續說道:“按宗強的說法,他們之前應該是前進了很遠的距離,所以如果曲濤救下他們兩個,也絕對沒法帶回來,他唯一的辦法,就是向前尋找洞室。”
“那萬一他們出意外了呢?”
許意生說這話的時候,雙眼眯成了一條細縫,沉穩的聲音帶着些許顫抖。
陳忠言沉默幾秒,吐出口氣道:“那我們更應該向前探索不是嗎?”
許意生看了看陳忠言,又看了看周圍沉默不語的諸多隊員,他用力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第一次覺着這擔子太重了。
可既然挑了起來,再怎麼着也得挑到最後。
“出發。”
許意生髮出沉悶的命令,洞室上的所有隊員都迅速行動起來,宗強本該留在此處休息的,奈何許意生拗不過他的倔強,只好讓宗強跟在隊伍後方。
大隊伍的前進很慢,在如此苛刻的水質條件下,必須保證每一個水中隊員的安全,所以會有負責的人員一直對他們的裝備進行更換,自然沒辦法提高速度。
雖然沒人說。
大家的心裡卻不約而同地升起同一個想法。
有人犧牲了。
宗強跟在隊伍最後方,從醒來後他就幾乎保持着安靜,除了許隊長提出讓他休息的時候,他反駁了幾句,除此以外便一直沒怎麼開過口。
其實是沒有人怪他的,畢竟那種情況下,他願意身先士卒已然是大家的榜樣了。
情況惡劣導致意外,這本就是沒人能夠預測的,所以哪怕最後真的發生不可挽回的後果,也不是宗強一個人的責任。
話是這麼說沒錯。
可宗強的心裡不會這麼想,他很自責,也很後悔,好吧,也沒有那麼自責和後悔,其實讓他選擇繼續往前的最主要原因,還是曲濤。
他唯一一次贏曲濤,是因爲曲濤的興奮劑事件。
宗強不想輸,但任何方面都不想輸給曲濤,既然曾經沒有機會正面贏曲濤,那就現在贏,至少要比曲濤多救幾個人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