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只看到老千在人前多麼風光,只聽到老千在哪裡贏了多少錢,其實他們看到的、聽到的未必都是真的。即使有這麼一次是真的,那也是在不知道失敗了多少次之後,碰巧,這次幹成了而已。老想着在哪隨便找一個老千,帶到場子裡就可以大把大把地數鈔票,這事,一準不成。做局撅人,談何容易,可爲了朋友,我別無選擇……
兩肋插刀
1.老肖其人
發完牌,我理了理桌上的錢。老肖立刻就會意了。
沒錯,我出千了,我給他發了一個槍金,也就是A打頭的金花。
輪到他下注時,他並沒有跟着上家那個胖子下暗注,而是皮笑肉不笑地斜看了胖子一眼,一邊把牌拿起來,一邊咬着煙從牙縫兒擠出了一句話:“可以啊,你,頭家都看牌了,還悶着打,感覺夠好的啊。”看完牌他頓了一下,跟了胖子的注,沒再說話。因爲胖子下的是暗注,也就是沒看自己的牌,所以老肖下在臺面上的錢是他的兩倍,一千塊。
老肖的下家是阿毛,二十多歲,跟老肖一樣,都是這條街上的鋼材銷售商。我和老肖是經他介紹認識的,這次局裡他也是我的搭檔,是個小老千,會一點洗牌的本事。在這個局裡他主要負責給我切牌,偶爾機會合適的時候他也自己做一下牌。
其實大家都知道,北方打扎金花,切牌的時候一般只是把整副牌的上半部分拿掉而已,所以這樣的局僅僅只需要發底牌就可以搞定了。我發底牌的功夫老肖是見過的,無論是速度還是聲音都毫無破綻。所以我也一直堅持沒必要再把阿毛也安排進來,理由很簡單:這不是搞公社,人人均攤,這是去做局,去蹚渾水,不是人人都能做的,能者爲之,以能搞定爲準則,人多了不光目標會過大,而且分到手裡的錢自然也就少了。
爲了要不要讓阿毛參與這件事我找過老肖,他是極力要讓阿毛參與的,說什麼我們倆之所以能認識都是阿毛介紹的,如今有了發財的機會我們就甩開阿毛單幹這也太不義氣了。聽完了他的話我默默地哼了一聲,心裡充滿了不屑。
我曾站在他的角度考慮過他一定要讓阿毛留下來的原因。原因確實很多,但其實最主要的還是因爲他擔心我一個人要多次做牌,難免偶爾露出破綻讓別人抓住把柄。阿毛雖然底牌發得不好但是洗牌的功夫還行,他在阿毛的上家可以讓阿毛搭好橋讓他來切牌,做個雙保險。
他清楚這一次玩得不小,如果事情敗露後果很嚴重,他承受不了。
可我萬萬沒想到他會說出個義氣不義氣的理由,這個道貌岸然的東西,你要是真覺得過意不去事後多分點紅包給阿毛不就行了,何苦讓他跟着一起擔驚受怕?還他孃的義氣!我都不知道他怎麼好意思說得出口。我現在算看透了,這哥們要不是心眼太多了也不至於被壓得不長個,也不至於買條牛仔褲還得截一尺五的褲邊!想想吧,一個圓臉的矮子,一臉的精明相,眼睛裡充滿了小生意人的狡猾,我們要乾的是一起去做局千人的勾當,而他卻什麼時候都非得要站在正義的一方,我真他孃的覺得噁心。
懂的朋友都知道,發底牌是老千的基本功,雖然基本,可是也特別難練,因爲在右手把底牌發出來的時候左手手指爲了讓牌順利地抽出,要有一個很本能地張開過程。而越是技術熟練的老千左手手指張開的角度越小,發底牌的高手左手的手指在底牌抽出來的時候是不動的。
說到這裡我想到了幾年前曾經在電視裡看到的一個所謂的老千高手站出來揭露千術的節目,發底牌的時候左手手指那一瞬間張開的角度大得都快伸直了才勉強把底牌發了出來。還說以前有老闆給他一輛車和幾萬塊錢這麼大的誘惑要他去賭場搞一把他都沒去什麼的。我覺得好笑,這樣的水平他當然不願意去,去了之後車有沒有另說,反正手是肯定沒了,真不知拿什麼把車開回來。
其實發底牌時高手最難剋制的不是左手的動作,也不是發牌的速度,而是發牌的聲音。
2.贏不到錢(一)
發底牌那一剎那的聲音和正常發牌的聲音是不一樣的。很多高手爲了減小那一下的聲音都用手指把底牌往外推一下再發。但是這個動作的效果一般,唯一的好處是手上有很多牌的情況下也可以順利地發出底牌,從而減小發底牌失誤的概率。我則另有一套自己的對付聲音的方法。
老千都知道,手上的牌越少越好發底,所以在北方打扎金花出千自然簡單得多。因爲北方的玩法是切牌的時候把整副牌上邊的一疊牌給切走了,那麼手上只剩下了很少的牌,所以直接抽底牌就可以了。因爲手裡的牌少,抽底時甚至連一點特別的聲音都不會發出來。
阿毛拿起牌看了看,又看了老肖一眼,沒說話,直接把牌丟進了廢牌堆裡。我的牌自己也看過了,一對Q掛一張3,六個人玩牌的話真不是什麼大牌。
這兒扎金花的規矩是上限不封頂,臺上只能剩下兩個人才能互相開牌,所以只要多一個人繼續的話是不能開牌的。這是個很有空子可鑽的規矩,也就是說,只要我和老肖都還在臺面上,就沒有人能開我們的牌,要麼我們把對方擠走,要麼看到錢押得夠多了我放棄,讓他們開牌。阿毛既然把牌扔了,那我自然就得跟上去拖住他們。
有人說那這不是耍賴嗎?一旦有一個人拿了大牌,另一個就可以無限地拖住對方。話雖是這麼說,可大家都是熟人,一般不會鬧得太僵,有時候難免也會出現三家都覺得自己的牌都夠大的情況,於是看錢差不多了就相互商量着一起開牌算了,誰大誰拿錢就是。
阿毛走了,註定這把牌我就是老肖的託。如果有人跟老肖的牌,那我也就跟幾圈裝裝樣子,畢竟我的牌也不大,要真拖到最後大家肯定能看出我有問題,所以跟兩把差不多我就扔了,無非是爲了他多圈兩個錢而已。
我看着牌假裝猶豫了一會兒,罵了聲:“操,這個牌就是往裡送錢的牌。”我也往檯面上扔了一千塊錢。
在我的下家,也就是這把牌的莊家。他戴個眼鏡,斯斯文文的,據說是本市某房地產公司的嫡傳公子,老爸有意培養他接班,所以讓他先從公司的採購幹起。他好像是從老肖和阿毛的店裡進過不少鋼材。也是個好賭之人,和老肖打過幾場牌,是個闊氣的主兒,這樣的肥肉老肖肯定不會放過。
雖然是富二代出身,但是待任何人都極其客氣、大方,見誰都是笑臉相迎,身上揣的軟中華就從來沒停止過派發,哪怕是老肖店裡的夥計他都客氣地遞上一支。
我一發完牌就看牌了,可能是感覺這把不好吧。
這小子前幾把在臺上都兩千兩千地跟人家對悶,爽快得很,而且最後總是贏多輸少。除了有我故意給他發了幾把大牌以外,這小子今天運氣也着實不錯。老肖特別交代讓我好好喂喂他,把他的胃口撐大點,關鍵的時候能一把就搞他個大的。
看牌之後臉上顯出一副特別後悔的樣子,直接就往鍋裡扔了兩千。我憑直觀感覺,他的牌不小。
老馬在的下家,第一圈的時候就扔牌了。他是當地一家建築公司的採購經理,沒少從老肖那裡進貨,當然也沒少從老肖那裡拿回扣。老肖對他的評價很確切,這傢伙就三個字:謹慎!貪!不過他有牌倒也真敢跟你來,可沒牌從來就是直接扔牌,詐都不詐。
老馬的下家是個胖子,也就是老肖的上家,看我們都打明牌了,自己也就歪着頭半眯着眼睛開始搓牌,搓了半天,咂咂嘴,把牌扔進了廢牌堆裡。老實說,胖子長得就不像個會打牌的人,肥頭大耳的,一雙大手更是肥得像個豬蹄似的,總感覺他連喘氣都費勁。看到他我就不由想到趙本山說的那句話:腦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伙伕。
怎麼說這傢伙也是個幹了多年工程的包工頭子,可打牌卻偏偏上臉,就是臉上存不住牌,來了大牌臉紅氣粗,押錢的時候手還有點抖。要是拿小牌詐人家一把吧,他眼睛根本不敢跟人家對視。
這種人打牌就是一個字:輸!我們這纔剛玩了兩個多小時他已經輸了將近十萬了。不過這十萬塊錢我們一分也沒贏着,全被老馬和贏了。
我們幾個出老千的居然沒贏到錢!
3.贏不到錢(二)
我們沒贏到錢真不是因爲我和阿毛沒給老肖做牌,而是老肖點兒太背了。老實說,只要是我和阿毛一洗牌幾乎都給老肖做牌,可一給他做牌吧,另外那幾家的牌就特小,每個人都是直接扔牌,就剩下我們三個自唱自和,錢反過來倒過去還是在我們三個手裡轉。別人的錢一分沒掙着不說吧,老肖拿到的金花還被老馬的金花“強姦”了兩次,兩把牌輸給老馬四萬多。沒辦法,做出了金花居然還碰上了更大的金花,只能說老肖點兒太背。
朋友們可能不知道,出千也有可能輸。其實打牌本來就是這樣的,出千隻能把贏錢的概率加大而已,但是輸錢的概率肯定還是有的,再牛B的老千遇到了運氣好的也只能是一聲嘆息。
不過放心,人的運氣不可能時刻都好,總有用完的時候,只要牌局繼續下去,出千的人就永遠是贏家。他運氣好是吧,那就玩到他運氣不好就是了。我就不信他能在腳底下紋了一坨狗屎!
可老肖好像並不明白這點,抓耳撓腮鬱悶得要命。不過也沒辦法,畢竟他是第一次做局千人,沒經驗。我只能暗示他先彆着急了。
可老肖並不理會我,時不時地還皺着眉頭瞟我們一眼,一副怪罪我的樣子。我呢,就當是沒看見,給你發了金花都還能輸,那能怪誰呢?我總不能把把給你發豹子吧。豹子還有可能碰上235呢!
我沒有老肖那麼着急倒不是因爲輸的不是我的錢,而是我不能着急。雖說這個局是老肖請我出的,本錢一人10萬全都是他出,說好了贏了的話我和阿毛總共拿三成,輸了算他的,可是我來這也不是專門爲了吃屁、聞二手菸的,熬一宿又困又累危險重重不就是來贏錢的嘛。我的經驗告訴我,如果連老千的主手都急了,那這場局肯定是沒什麼好結果了。
我知道有太多老千因爲着急而技術動作失誤被當場抓到的事了。使“文活”的倒還好,因爲抓不到“贓”,只要幕後有老闆一般都能全身而退。用“武活”的話就慘了,直接被抓現行,勢力小的老闆根本就不敢出面保你,被綁了讓家裡人拿錢贖人那還算是輕的,我還見過家裡人拿錢了最後還被廢了一隻手的。大家如果經常賭的話,平時應該能見到一些特別愛賭但是隻有一隻手的人,估計有傳打架被人砍的,有傳因爲好賭被高利貸剁的,其實都不是,十有是出千被抓的結果。
現在臺面上只剩三家了,老肖、我、。老肖直接數了一萬塊錢扔進了鍋裡。第二圈就上這麼多,看來他真的亂了方寸了。
其實“賭”真是個奇怪的東西,老肖何等精明的人,平時察言觀色謹小慎微,沒說錯過一句話,沒做錯過一件事,現在卻因爲輸了錢急了眼了,犯了這麼傻的錯誤。
我看完牌就已經給他暗示我是一對Q了,檯面上剩三家,他最好的選擇應該是跟住,不加註,如果兩千兩千地打的話我也可以跟着他們下注,我不扔牌自然就不能開老肖的牌。
如果有牌,他跟幾圈肯定要加註,到時候老肖再直接上一筆大錢。我扔牌,要是個中等牌的話跟了那麼多手肯定要開老肖的牌的,到時候直接收錢就可以了。如果是個大牌更好,那他自己就肯定會加註,到時候老肖加註或開牌都可以,畢竟單純靠運氣贏老肖手裡的槍金的概率太小了,總之怎麼都是直接收錢。
可現在的情況是我手裡的牌就是一個對子,而老肖一手就上了一萬塊錢。我的牌肯定就不值這麼多錢,我要是跟了,到時候萬一提出三家開牌,我們肯定不好意思拒絕。可開牌之後傻子都看得出我和老肖有貓膩。
我笑着說了一句:“老肖不錯啊,直接上這麼大,我的牌可不值這麼多錢,想開你牌看看是不是你詐底的吧,後邊還有一家。算了,我扔牌,讓跟你幹去。”說完我把牌扔進了廢牌堆裡,擡頭瞪了老肖一眼。
看我把牌扔了,衝我笑笑:“何總,我的牌也不大啊,看來肖哥是收底了。”說完,把牌也扔進了廢牌堆。
老肖看沒有跟牌,一邊收錢一邊嘴裡開始罵罵咧咧:“操,他媽的一來大牌你們就不跟。好不容易跟了吧,還直接把我強姦了。今兒晚上點兒真他媽的背。”
阿毛也看出老肖輸錢昏了頭開始瞎打了,就一個勁兒地暗示我們今天就先別玩了,收手。
雖然阿毛千術不精,但也是江湖老手了,他明白如果老肖照這樣的情緒打下去我們只能有兩種可能,要麼露餡兒,要麼輸更多的錢。
但老肖這時已經完全昏了頭了,根本就聽不進去勸,讓他走比殺了他都難。恐怕只能再想別的轍了。
4.窩裡反
我假裝火機不好使從老肖那拿了火機點了一根菸,這是示意老肖先冷靜一下的暗號。
我們三個出千的人跟三個完全不懂出千的人玩牌,從概率學的角度分析,只要我們玩的把數夠多,肯定能贏,所以只要冷靜,就一切都有機會。
恐怕我勸老肖冷靜的暗示也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只見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也不願意多說話了,一支接一支地抽菸。估計他心裡沒少罵我和阿毛沒本事害他輸錢了之類的話。
我則根本不理他這一套。我現在也想開了,人嘛,盡到自己的責任就可以了,就算最後輸了,老肖也挑不出我的理來。所以輪到我洗牌發牌時我還是照樣給老肖做牌,老肖有牌時我還是依舊當他的託,依然幫着他圈錢。
可老肖越來越胡亂打了,根本就不按我們事先說好的套路來。沒過半個小時他自己又輸了四萬多不說,還連累阿毛也輸了三萬左右。還好,我是不輸不贏。
就這樣又打了幾把終於又輪到我洗牌了。這時老馬說這副牌也玩挺久的了換副牌吧,大家當然沒什麼異議。
新牌的排序很有規律,爲了防止出現多家都有金花的情況,這把牌要多幾個人輪流洗一下然後再傳給我洗。很多老千因爲這把不能親自收牌所以不能洗出大牌,但這樣的情況對於我來說只是難了一點,僅此而已。
其實判斷一個老千是不是真正的有手藝最簡單的辦法就是隨便拿一副撲克自己胡亂洗完後拿給老千讓他發牌,如果他只是隨便洗幾下就能發出大牌,那麼他是個手藝人。如果他連洗都不洗直接就能發出大牌,那麼他是高手。(注意是發出大牌不是洗出大牌)
我曾認真地看過電視上一些所謂的“賭神”現身說法的節目,他們也都是號稱隨便一副普通撲克牌隨你弄得怎麼亂,只要他過一過手,隨便洗幾下就可以給自己洗出大牌。
可每每到觀衆洗完牌把牌遞給“賭神”這個關鍵時刻,往往都是畫面一切,主持人出現,跟觀衆隨便問個問題或是聊幾句什麼的,總之就是打個岔,然後畫面再一切,“賭神”的牌已經洗好了。至於“賭神”到底怎麼洗的牌,恐怕只有主持人知道了。
而實在一點的電視臺呢,在“賭神”洗牌的時候往往會給出一個全景,讓觀衆看不太清楚,“賭神”其實是從牌堆裡找出三張牌放在最上面或最下面纔開始洗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