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長生聽罷,面露心馳神往之色,他喃喃道:
“要我說,做人當如符景詞,雪骨天成氣自華,留下如此濃墨重彩的一筆,這纔算是不枉人間走一趟了!”
凌或也輕聲讚歎道:“‘千歲劍仙’少年成名,所言所行灑脫不羈,確實令我輩中人歎服,她當得一句‘宗師’。”
嘖,這話說的……謝昭莫名覺得有些耳根發燙。
她頗爲煞風景的扣了扣耳朵,然後懶洋洋的給二人兜頭扣下一盆透心涼的冷水,道:
“說不定啊,她這人就是心癢手欠而已。
說到底她也不過少年氣盛,你們倒不必將她想的有多了不起。”
韓長生“嘿”了一聲,扭頭瞪她。
“謝昭!你給我差不多得了嗷!”
就算是做戲給宇文佳看,以此來證明他們幾個是貨真價實的中州人身份,那也要適可而止吧!
謝昭無辜的回望,倒是十分乖巧的閉嘴了。
不過她的性格嘛,那是一向乖不住半炷香的。
這不,這廂才老實了不到片刻,她就又砸吧着嘴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
“也不能怪我口無遮攔,你們看,郡主身邊有阿若姑娘作伴,我卻成日與你們這些師兄弟們廝混,說話行事做派自然越來越像男人了。
哎?你們說,要不我也買個小丫鬟如何?主打一個陪伴!”
凌或和韓長生微微一頓,瞬間明白了她的意圖。
凌或當即輕輕頷首,道:“也是,雖然我們是江湖中人不拘小節,但你畢竟是個姑娘,出門在外有個小丫鬟隨行身邊,倒也不錯。”
韓長生重重撫掌,十分配合的道:
“是極是極!雖然你沒小姐的命,但是師兄們愛護師妹,這就給你買個小丫鬟圓夢!”
謝昭皮笑肉不笑的瞥了他一眼,難得沒有反駁。
韓長生心裡嘿嘿一笑,心想:要不怎麼說,還得是謝昭腦子轉得快呢!
他們確實沒有理由出手救人,那就不如就將計就計的將這小女孩買下來。
至於買下來之後怎麼辦,別人管的着嗎?
屆時他們返回南朝天宸時,再順路將小姑娘送回家鄉。
若是她父母早已在北朝不幸遇難了,總還有其他親眷在的,也好過客居他鄉、無依無靠。
“那我們應該怎麼競拍?”
韓長生不恥下問,一臉真誠的看向宇文佳。
“咱這大集市,便如同旁的地方的拍賣會一般去競價相爭嗎?”
宇文佳聞言失笑,似乎是在笑韓長生的傻氣。
謝昭伸出食指輕輕點了點他,似笑非笑道:“呆子,你這話說的可就不上道了。
此地乃是宇文部轄區,宇文郡主身份貴重,我們有幸與郡主同行來這集市,哪裡還需要一口一口的往上加價?”
這話一出,不異於暗中將宇文佳的身份擡了又擡,果然捧的小姑娘十分自得高興。
韓長生卻沒聽出其中門道,他“啊”了一聲,傻笑道:
“居然還有這種好事?那可就要提前謝過郡主了。”
宇文佳翻了個白眼,嬌聲道:
“既是你求到本郡主的頭上來了,果然便不是先前與本郡主吹鬍子瞪眼睛那般嚇人模樣啦?”
韓長生想起方纔因“千歲劍仙”與宇文佳的小小爭執,略有些難爲情的四下亂瞟。
但是他轉念一想,自己本來就沒有說錯嘛!
怎能因爲宇文佳是一部之郡主,便不敢據理力爭、退縮人後?
那還算什麼江湖豪俠?
於是,他小聲嘟囔了一句。
“一碼事歸一碼事嘛。”
宇文佳輕“嘶”了一聲,氣呼呼的道:
“怎麼?韓少俠,莫非你還來勁了是吧?”
謝昭“嗐”了一聲,連忙擺手笑吟吟道:“郡主,我這位同門是第一次出門在外,因此心直口快了一些。
似您這般品貌心性的爽朗貴女,自是不會與他一般計較的,是吧。”
宇文佳本就心悅於凌或。
自然不願讓他誤會自己驕橫無力,於是便借坡下驢,輕哼一聲道:“這是自然。”
她有意在凌或面前漲漲面子。
於是驕傲的昂着頭走向那攤位最大的奴隸主,從身上掏出一塊象徵着宇文部親貴身份的令牌,道:
“這個小女奴不論價值幾何,本郡主都要了,不必再與其他奴隸放在一處競拍。”奴隸主定睛敲了敲她手中的令牌,眉心就是一跳。
然後,連忙陪着笑臉雙手交叉施了一禮,道:
“原來是部落王帳中的貴人,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奴隸。
貴人若是看得上她,那是她的福氣,何須貴人買賣。
小人這就將她送到貴人府上,只是不知道貴人的住址是.”
這奴隸主也是一個心思機靈的,他不知宇文佳的身份究竟是王帳中的哪位郡主貴人,於是想要藉着免費贈送奴隸之際,搭上貴人的“大船”。
因此,甚至提出親自將努力送上門去。
不過宇文佳卻擡手一擺,果斷道:“不必,該是多少銀錢,便是多少銀錢。
本郡主從不佔人便宜,待錢貨兩碶後,這女奴交給我便是。”
奴隸主無法,只能繼續賠笑道:
“貴人實在心善,那就”
他想了想,決意還是賣這位王帳貴人一個好,於是忍着肉疼壓低了價格,試探道:
“三銀,您看如何?”
宇文佳聞言挑了挑眉。
她輕笑一聲,隨手丟過去一金,道:“多的算賞你的,人呢,本郡主這就帶走了。”
在北朝邯庸,一金等價於百銀。
她給出的銀錢,早已遠遠超過奴隸主的要價。
宇文佳接過一臉喜笑顏開的奴隸主手中的繩索,牽着那個一臉麻木惶恐的小女孩兒走到謝昭身邊。
然後將手中繩索大大方方遞過去,一臉驕傲道:
“謝昭,送你了。”
謝昭靜靜看着那小女孩一瞬,卻沒接那繩索。
她上前一步,先是握住女孩兒手腕上的繩索,微一用力震斷了它。
旋即又單膝跪地蹲下身子,伸手耐心的解開困住小姑娘雙腳的繩索。
待有條不紊的做好這一切,謝昭這才撐起身體站起來。
她輕輕擡手摸了摸眼底帶着驚懼試探之色的小姑娘的顱頂,輕聲道:
“好姑娘,你安全了。”
枯瘦如柴的小姑娘,在聽到這句略帶熟悉的南朝口音的安慰,不知怎的,眼中瞬間潮溼溫熱。
莫名間,突然覺得壓在心裡的委屈,都翻涌了起來。
這個口音莫非她的新主人是中原的人?
是南朝人還是中州人呢?
小姑娘不敢明目張膽的擡頭。
她只敢小心翼翼的用餘光,打量對面女子的五官。
對方的臉上被大片青紫色的、十分駭人的胎記所覆蓋,本該十分嚇人的。
但是興許是對方的眼神過於平和溫暖,以至於小姑娘居然一點也不覺得害怕了。
兩行晶瑩剔透的熱淚,順着孩子髒兮兮的臉頰滑落,將她變得如同一隻小花貓。
看起來可憐,又好笑。
阿爹,阿孃,阿叔女兒好像是遇到了一個好主人?
是不是不用再每日擔驚受怕,挨餓受凍了?
女孩兒終於鼓起勇氣,用那雙滿是塵土的細弱小手,輕輕抓住眼前“主人”的衣襬。
但是旋即回過神來,似乎又後悔自己居然如此放肆不守規矩。
於是,她又下意識瑟縮着又鬆開了手。
但是下一刻,一雙微微冰涼卻有力度的手,卻已經輕輕牽住了她倉皇收回的小手。
女孩兒忍不住擡起頭來,正好與那雙溫潤如玉、熠熠生輝的雙眸不經意的對視了。
謝昭正含笑看着她,用手指輕輕點了點她的掌心,溫聲安慰道:
“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