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或輕輕伸手,將宇文佳推到身後。
宇文佳願意相助,他已不勝感激,不願她再因爲他們的事,兩相爲難被親人指摘。
誰知他這個動作,卻莫名投了一絲宇文信的眼緣。
他定定看了凌或一瞬,漫不經心道:“很好,你沒有爲了利用我妹妹而繼續欺瞞她,倒是肯向她說出實話,也沒有躲在女人的裙襬後面求生,倒也勉強算是個磊落之人。可惜了,你的命不好。”
宇文信本來看在“千歲劍仙”的面子上,懶得與她那兩個同行、無足輕重的江湖小輩兒計較。
但是誰知今日卻被他發現,這個少年人在將公主府外院裡三層外三層的折騰了個遍後,居然還不肯見好就收!
如今居然膽敢攛掇他的胞妹,甚至得寸進尺將小心思打到了他的內院去?
簡直是不知死活!
他“孤狼劍仙”宇文信內院臥榻之旁,豈容他人放肆酣睡?
雖然他看在符景詞的面子上,倒是可以留他一命。
不過,今日他必須要先廢掉這少年人的武功,免得這少年像只秋後的螞蚱似的,無休無止的蹦跳礙眼!
宇文佳聽出了長兄話裡話外的煞氣,臉色一白。
“大兄,你!你不要傷了他!凌、凌少俠他只是擔心他的朋友謝女俠的安危,對我們並沒有惡意的!”
宇文信皺着眉冷冷看了她一眼。
“丟人現眼!你該不會已經忘了自己的身份罷?過會兒爲兄再好好與你算賬!”
宇文信話畢不再多言!
他聚氣於指尖,化二指爲刃,腳尖在地磚輕輕一點,轉瞬便已躍入房內,片刻不曾遲疑,直奔凌或而來!
凌或只覺那一瞬間,仿若有股排山倒海的威勢傾覆而下,將他牢牢困在當地,壓的他動彈不得!
但下一秒,他猛地發力咬破自己的舌尖,藉着疼痛、竭力掙脫絕世高手如籠如鐵的威壓,伸手去夠腰間雙鐗!
這種生死一瞬,凌或已顧不得“韶光無雙鐗”出鞘,到底會不會暴漏師門身份了!
若是他死在這裡,不僅自己的身份要暴漏,就連母親的遺物“韶光無雙鐗”都要陷落敵手!
以銅與玄鎳製成雙鐗雙鋒狹長而厚刃,四尺四棱的長鋒出鞘瞬間光芒乍現!
“韶光無雙鐗”本是利於馬戰的重兵器,非力大於之人不能運用,但凌或卻恰好是那爲數不多天生神力不凡之人!
獨步天下的名器“韶光無雙鐗”在凌或手中氣勢恢宏,殺傷力驚人可觀,使得毫無準備的宇文信居然都被逼退了兩步。
只是此時,“孤狼劍仙”宇文信背後的那柄天下聞名的巨劍“戮闕劍”,卻還未出鞘!
他不是被凌或逼退,而是根本尚未出全力!
宇文信用劍鞘抵住凌或拼盡全力的一擊,從容翩然退後兩步,若有所思的打量少年手中那兩把形貌極具特點、似刀非刀、似劍非劍的武器。
先前這雙武器合二爲一併在一處,套着布袋懸掛在少年的腰間,乍一看,還以爲是柄刀。
“這就是江湖傳聞中的‘鐗’罷?”
宇文信似乎是覺得這東西十分有趣,他定睛注視的凌或手中的武器,一時之間倒也不急着出手。
“這倒是個十分冷門的稀罕物,當年在南北邊境沙場之上,乃是天宸某個派系大將手中的一大殺器。
本世子曾聽聞,南朝天宸有一個門派名曰‘老君山’最爲擅長使此兵刃,也曾出過多位南朝將軍。所以,你其實是老君山的弟子?”
遙想當年南朝天宸的“韶光鐗仙”,武動一雙“韶光無雙鐗”名動天下之時,宇文信還是個十幾歲的少年人。
冷寒煙在世時宇文信的武道尚未大成,也還不曾出師下過山,因此不曾見過那風華絕代的“韶光無雙鐗”。
不過,他雖不認識“韶光鐗仙”冷寒煙的本命兵刃,但是卻也認得凌或手中的武器的形制乃是雙鐗。
江湖之中用這個武器的人並不多,能用到面前少年如此嫺熟的水準的,那就更是鳳毛麟角了。
因此南朝天宸的“老君山”便首當其衝,是宇文信第一個聯想到的門派。
好巧不巧,居然還真的讓他猜對了。
宇文信看着沉默寡言的少年,當即冷笑一聲。
“果然,你們果真都是南朝人。”
凌或皺眉。
你們果真都是南朝人?
宇文信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分明是說,他已經知道謝昭來自南朝而非中州人士!
莫非他已經拷問過了謝昭,所以纔會知道她也是南朝人?
凌或緊握雙鐗,冷冷回望着他。
“謝昭呢?”
宇文信似乎覺得這個問題十分好笑。
他面帶探究之色,看着少年悍不畏死的神色。
“小朋友,你對她又瞭解多少?居然爲她與我爲敵、捨生忘死,值得嗎?”
凌或一身傲骨,冷然回道:
“值或不值,都是在下的事,似乎與‘劍仙’無關。”
他又問了一遍與剛纔一模一樣的問題。
“謝昭在何處?”
宇文信嗤笑一聲,面帶譏諷。
“謝昭?那又是誰?本世子不認識。你說的該不會是之前那個落在我手中的‘女賊’罷?”
凌或眼裡閃過一絲怒意和擔憂,他第三次問:
“她到底在哪裡?”
宇文信淡淡道:“那個丫頭在‘海天一閣’本就中了我一掌,內傷不輕。
而且身子骨也實在單薄了些,沒熬住我們宇文部的酷刑,昨晚便嚥了氣。
不過,若是你現在立刻趕去城西郊外的亂葬崗,說不定還能找到她尚未被野狗豺狼吞噬乾淨的殘軀斷骨。就是不知你有沒有那個命,替她收屍了。”
宇文佳臉色一白,驀然擡手捂住自己的嘴,顫抖着問道: “.大兄,你,你當真殺了凌少俠的朋友?”
宇文信冷冷看着妹妹。
“你閉嘴。”
然後,他又轉頭似笑非笑的看着凌或。
“別急,我這就送你去下面見她,如何?”
凌或握住雙鐗的手指關節因用力過猛,幾乎泛着青色。
他臉上面無表情,但是眼中滔天的怒意如化實質,直直射向兩步開外的“孤狼劍仙”。
他輕聲道:“郡主,你退後。”
即便到了這種時候,凌或依舊不願牽連旁人。
正如謝昭過去常說的那樣,這個傻子,爲人固執了些,但心中有仁骨仁心。
宇文佳眼底泛紅,怔怔看着他本是不想退的。
但最終卻還是在凌或眼神中的堅持下節節敗退,緩緩退後了幾步,直至退到了暈倒在椅子上的貼身女奴阿若身邊。
宇文信見狀失笑,用看傻子似得眼神不屑的看着凌或。
“怎麼?你莫不是想要替你那個叫‘謝昭’的同伴報仇?
——少年人,你未免也太過看得起你自己了。
若是再給你七八年時間,興許你我之間一戰,勝負尤未可分。不過現在嘛”
他陰惻惻道:“你是自尋死路!”
凌或也不廢話。
他將周身內力全部貫穿於掌中雙鐗之上,陡然拔起身姿,出其不意先攻向了宇文信。
宇文信微微詫異,沒想到這少年區區聖王人境,居然真的有膽子與祗仙人境的他動手一戰?
一開始他還有些託大,甚至連佩劍“戮闕”都不曾出鞘!出招應對也是漫不經心。
但是不過兩招過後,宇文信很快就發現,凌或心中悲憤之下,居然愈戰愈猛,手中雙鐗武得越發出神入化!
他駭然發覺,這少年居然在與他對招時氣勢徒然大變,隱約竟有破境之兆!
這怎麼可能?
宇文信用那柄尚未出鞘的“戮闕劍”與之交手十招過後,赫然發現這少年居然在生死酣戰之間,生生從聖王人境破境,真的踏入了聖王玄境!
這究竟是什麼怪胎?
不過是交手這麼片刻功夫,居然就被他瞎貓碰到死耗子,問道功成?
這究竟是什麼狗屎運?
二十招過後,宇文信愈發心驚!
他原本只是想要廢掉這少年的武功,留下他一命,算是給“千歲劍仙”一個交代。
誰知越戰越覺得這少年天資過人,不能再留他!
雖然如今他不過只是一個區區聖王玄境,但若是今日不將他斬於“戮闕劍”下,只怕來日,這人再得了“千歲劍仙”點撥教化成了大器,必然又將成爲北朝邯雍的一個新的心腹大患!
南朝天宸在幾十年裡,因爲相繼出了“韶光鐗仙”、“千歲劍仙”、“神臺祭司”幾位祗仙境高手,以至於狠狠壓住他們北朝邯雍三十六部!
——他絕對不能放任南朝再出絕世高手!
想到此處,宇文信決定不再手下留情浪費時間!
他只想快刀斬亂麻、儘快結果了他了事纔是正經。
他也知道,此時此刻顧不得惜才了,維持南北微妙的平衡,尤其是保持邯庸大勢的穩定纔是重中之重!
因爲每一個有潛力躋身爲絕世高手之人,都有可能在將來成爲一個變數!
遲則恐怕生變!
宇文信微微一哂,冷冷道:
“玩夠了吧?小朋友。你確實天賦驚人,但可惜,也只能走到這裡了!”
天下十大名劍中排名第九、劍鋒三寸之寬的巨劍“戮闕劍”聞得主人心意,自劍鞘中轟然出鞘,直奔少年門面!
宇文佳悚然失聲驚叫——
“凌少俠!小心!”
宇文信冷冷一笑。
“小子,下輩子投胎,記得開開眼。”
“戮闕劍”呼嘯而來,攜鴻蒙吞天之勢!
直面這股來自於祗仙境絕世高手通天的殺意的凌或,瞬間便覺心口一緊,似乎周圍的空氣都凝固了。
他本以爲自己此生眼中最後的一幕,便是“孤狼劍仙”那劈天蓋月的驚天一劍!
這本該是必死之局!
——誰知下一刻,一個身着藏藍色北地女子錦袍的女子從敞開的大門一躍而入!
她的輕功十分獨特,轉瞬之間便從廳外大門處一躍至宇文郡主的房門口,又是轉瞬間便已進入室內!
幾個起落,身姿幾乎略出了殘影!
女子背影瘦削,雖單薄卻如崇山般可靠,直接擋在了凌或與宇文信之間!
“叮”的一聲!
藏藍色錦袍的女子用雙指穩穩夾住那比之她的手掌都要寬上毫釐的“戮闕劍”劍鋒!
她眉梢輕擡,睫羽翩躚,似笑非笑看着宇文信。
“世子殿下,如此欺負江湖後生,這可實在有失高手風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