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奢寶珈聞言緩緩點頭。
她脣角含笑,再度飲下一口葡萄酒。
“你心裡有數就好。”
克爾瓦龍芝看向場內往來之人,冷笑着蹙眉道:
“雅達安卓卓今日沒來?”
說到雅達安卓卓,琴奢寶珈方纔脣邊那抹笑意也轉了涼。
她當即嗤笑一聲,道:“誰知道呢,興許還在家哄她那位夫君罷。對了,你堂哥還好嗎?”
克爾瓦龍芝見狀微微嘆氣。
“他啊,那怎麼好得了,自然是至今還沒有完全放下。”
說到雅達安氏的掌姓人雅達安卓卓,這兩位顯然都沒有什麼好臉色。
——原因無他,同仇敵愾。
克爾瓦龍芝及其妹妹克爾瓦龍蓮雖爲嫡出,但是她們姐妹二人的父親,卻是族中庶出。
雅達安卓卓的母親本是出身克爾瓦氏嫡出的貴女,也就是克爾瓦龍芝父親的嫡姐。而雅達安卓卓的第一位丈夫,則是克爾瓦龍芝的一位父輩同爲庶出的堂兄。
其實,克爾瓦龍芝跟那位比她大了九歲的堂兄克爾瓦子儀兒時關係很好。
後來克爾瓦子儀因爲愛慕雅達安卓卓,選擇放棄氏族中所有繼承權,只帶着一份“嫁妝”入贅了雅達安氏。
自此以後,他們堂兄妹之間便鮮少聯繫了,直到.
十年前雅達安卓卓色令智昏,休棄了自己的原配丈夫,與撿來的伊闥羅氏大公子伊闥羅竺珀成婚了。
克爾瓦子儀雖然無家可歸,但卻也不願給克爾瓦氏帶來非議,所以拒絕了已經做了掌姓人的堂妹的接濟,自己獨居在了城郊。
而琴奢寶珈之所以看不慣雅達安卓卓和她的新贅婿,也是差不多的理由。
她那位比她大了十歲的堂姐琴奢寶珠,當年正是那位被逐出伊闥羅氏的大公子竺珀年少時的原配發妻!
曾經的“堂姐夫”在氏族奪位中敗落下峰,本就是無能的表現,而在奪位失敗後,居然還要依靠舊日愛慕者的憐寵活命,實在令人不齒!
琴奢寶珈替自己的堂姐感到羞辱!
她甚至私心裡想:多虧她的堂姐寶珠走得早,否則見到他如今那副落水狗的落魄模樣,還不定有多傷心。
至少,堂姐寶珠走在了最愛他的時候,也走在了他最愛她的時候,更走在了他最值得被女人所愛的時候。
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吧。
琴奢寶珈心裡突然有些複雜。
曾幾何時,堂姐的婚事也曾羨煞了氏族中的無數姐妹。
這位“堂姐夫”少時是麝敦城中出了名的美男子,還很有本事,年紀輕輕便成爲了伊闥羅氏中炙手可熱的掌毒醫律。
可惜後來
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居然看上了雅達安卓卓那個虛僞如毒蛇般的女人。
想到此處,琴奢寶珈冷聲道:
“那種女人,你堂哥還惦記着她做什麼?他也真是的,實在優柔寡斷,立不住跟腳。”
其實,關於克爾瓦龍芝的堂哥克爾瓦子儀,琴奢寶珈私心裡未嘗不是同樣有幾分瞧不起。
好好的一位克爾瓦氏貴子,聽說年輕時還是位極擅經商理財的料子。誰知偏生長了一顆識人不清腦子,成了一個睜眼瞎——還是一個滿心情情愛愛、當立不立、當斷不斷的書呆子。
琴奢寶珈說到這裡,冷冷笑了一聲道:
“我瞧啊,今日雅達安卓卓分明是沒臉來的。這畢竟是伊闥羅氏的地方,她撿了人家伊闥羅氏掌姓人家裡不要的‘破爛’,總歸還是要有幾分羞赧之心的。”
克爾瓦龍芝聞言卻笑了。
“這你可就真是想多了。兩年前你剛剛成爲琴奢氏的掌姓人,所以對過去的事有所不知。
八年前的盧爾達宴也是伊闥羅氏主辦,雅達安卓卓不僅來了,居然還是帶着她那剛剛治好了手腳的贅婿一起來的。”
“什麼?”
琴奢寶珈愕然。
“.她怎麼敢的?難道就不怕伊闥羅氏掌姓人震怒?”
克爾瓦龍芝笑笑。“可不就是震怒了嗎?你是沒瞧見啊。那時候的伊闥羅氏掌姓人還年輕,不過才十八歲,跟你現在差不多,都是剛剛當上氏族的掌姓人兩年而已。
年輕人嘛,興許還沉不住氣,八年前的盧爾達宴上,伊闥羅氏掌姓人見到那位竺珀公子,當即就落了臉。而當時伊闥羅氏的修羅小公子那年也才十歲罷了,孩子心性壓不住火氣,小公子更是氣得當場摔了月光杯,弄得好好一個盧爾達宴杯盤狼藉。”
琴奢寶珈一臉錯愕的看着她:
“什麼,那次居然鬧得如此難看?”
“可不。”
克爾瓦龍芝面色複雜的緩緩搖了搖頭。
“其實,當日伊闥羅氏那位小公子摔碎的月光杯,本是衝着竺珀公子的臉砸過去的。
不過好在坐在他身邊的伊闥羅氏掌姓人還有理智,於是伸手阻了修羅小公子一下,因此月光杯才砸偏了碎在了地上。否則啊”
琴奢寶珈冷冷笑着接道:
“否則,那位靠臉靠女人吃飯的竺珀大公子豈不是要見了血?見血也就算了,若是毀了容,雅達安掌姓人可是要心疼的。”
她說到這裡微微一頓,忽而道:
“對了,那位伊闥羅氏的小公子如今應該也已經十八歲了。今日這盧爾達宴,莫非伊闥羅掌姓人還有別的打算?”
比如給弟弟相看一番,看看是否有合心意的貴女?
畢竟在西疆酆斕九大高種姓中的貴子,大多數都是十八歲成婚,貴女則會更早一些。
克爾瓦龍芝微微一愣,與琴奢寶珠對視一瞬。
她的視線不經意從席上已經到場的諸位掌姓人、尤其是他們隨行帶在身邊的年輕一代貴子貴女們身上略過。
然後蹙眉道:“嘖,是我失策了,竟沒有提前準備伊闥羅氏若有這個想法,我們也該有所行動纔是。”
琴奢寶珈笑道:
“我就是隨口一說,你還上心了?不過,我倒是記得你的妹妹們都已嫁人了,莫非你手裡還有合適的人選?”
克爾瓦龍芝笑笑道:
“沒有也不打緊,想想辦法,總歸會有的。我叔父家的堂妹倒是還未許親,年齡也算合適——”
“——快打住!”
琴奢寶珈連忙扶額打斷她。
“你口中的叔父,該不會就是雅達安卓卓那位嫡親的舅舅罷?”
克爾瓦龍芝哈哈一笑,道:
“自然不是他了,是我的另一位庶出叔父的女兒。你當我蠢嗎?忙忙碌碌,最後卻給雅達安卓卓做嫁衣?”
琴奢寶珈這才鬆了口氣。
“還好還好,我還當你病急亂投醫,急糊塗了。”
克爾瓦龍芝聞言微微嘆氣,坦白道:“其實,我確實很想跟伊闥羅氏聯姻。”
琴奢寶珈笑道:“你這話說的,咱們九大高種姓中,誰人不想與伊闥羅氏聯姻?
那可是世代清貴的醫律之家,若有一位醫律坐鎮,旁的不說,家中的掌姓人只怕都能多活十年。”
說到此處,她壓低聲音道:
“聽說,當年二殿下病逝后皇後震怒,責問雅達安卓卓爲何不讓自己的贅婿救下殿下。
雅達安卓卓解釋說她的夫婿擅毒不擅醫,且手筋腳筋已斷無法行醫,這纔算翻過這一頁。
後來,皇后雅達安雅雅親自幫忙,從北朝邯雍請來一位醫巫,替‘那位’將手腳筋脈續上了。興許,便是想留着今後防止六皇子再有需要時無人救命。”
克爾瓦龍芝沉默片刻,喟嘆道:
“人總歸是要活着,才能握住手中的權柄。是人,就沒有不怕死的。”
琴奢寶珈又笑了。
“可不,所以若是這一次伊闥羅掌姓人有意爲弟弟相看親事,我可是不會謙讓你的。
我家中尚有一個親妹妹,如今年齡與小公子正合適,咱們就各憑本事吧。”
克爾瓦龍芝含笑頷首。
“這是自然,我們九大高種姓從不提‘讓’,只有‘爭’與‘奪’——不過說好了,輸了的人,可不許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