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昭含笑輕輕點了點頭,神情平靜且恬淡的隨着女官入內,身姿從容,半點不見忐忑。
她這廂才一踏入殿內,霎時脣角就輕輕勾了起來。
倒是有趣。
她發現在這位西疆國母、雅達安皇后殿內的偏殿中,顯然有着數道武道之人的故意壓制的極低的呼吸聲。
謝昭微微一靜,憑藉周圍氣韻流轉,她倒是不難猜測這些武道之人境界大概是在觀宇境上下。
不過,這也很了不起了啊!
因爲即便是在南朝天宸皇朝,雖然軍中將領們大多是武道之境上的高手,但是極大多數的士兵也不過就是靈覺境、金遙境和觀宇境。
觀宇境算得上是低級將士中塔尖般的存在,基本這般境界之人即便是在武道興隆的天宸,也至少是個小校尉了。
依照西疆酆斕的那點“家底”,只怕在這座酆斕的皇城中,觀宇境的護衛已然是侍衛中鳳毛麟角的頂尖了。
那可是屈指可數的。
皇后雅達安氏還是很捨得下成本的嗎,居然在自己的偏殿安排佈置了這麼多觀宇境的人手暗中埋伏。
看來這位娘娘今日果然善者不來,對於拿下她志得意滿、十拿九穩了。
謝昭輕笑着擡起頭來,淡淡向上掃了一眼。
待看清坐上上首那位形若半百婦人的西疆皇后雅達安氏後,她還算恭敬的微微欠身,行了一個江湖之人的俗禮。
“草民謝昭,乃是來自南朝天宸皇朝江湖中的落魄遊醫,得皇后娘娘親自召見,實在倍感榮幸。”
她方纔淡淡快速的觀察了雅達安皇后,而皇后雅達安氏又何嘗不是在認真端詳她?
誰知雅達安雅雅越是認真的細細端詳着面前這位女子,便越是覺得心驚肉跳。
只見面前的南朝女子,穿着一身黑金色的西疆未婚女子制式的裙衫。
那黑色爲底色的裙衫中,還隱約透着淺金色的水樣紋理,本該裸露的手臂處又拼接着一段淺金色的曼妙薄薄的輕紗——好生名貴且用心的衣衫!
然而這也就罷了。
這位南朝女子一頭濃密的漆黑長髮,大多數都披散在背後,頭頂只有一個簡單挽就的高高發髻。
顱頂髮髻上只有一根質樸的木簪,斜斜插在烏黑的發中,清清雅雅,溫溫潤潤。
這髮飾明顯與她那身十分昂貴奢華的西疆裙衫看起來不是很搭,但是卻意外的給那套繁瑣複雜的裙衫起到了點睛之筆的效用。
最爲簡單的髮型、最爲樸素的髮飾,根本就不會喧賓奪主,反而將這位南朝女子的容貌襯托的清楚乾淨。
女子一雙狐狸眼明媚卻清澈,嘴角總是帶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那笑容淺淡、不像皇后的庶妹雅達安卓卓那般濃烈,但是看起來卻風雅極了!
即便是如今酆斕皇宮中最富美貌盛名的大妃、那位年僅二十三歲的克爾瓦龍蓮,都不如面前女子容貌之盛!
是的
皇后雅達安雅雅在初時被這位南朝醫律清麗絕塵的容顏震撼後,心中第一個閃過的形容便是“風雅至極”。
而第二個念頭則是怪不得如此!
怪不得那位一向沉靜冷漠、自恃身份的伊闥羅氏掌姓人,居然會對這位謝醫律如此非同一般。
這般風華,這般清姿,這般氣度,這般品貌,配得上被人矚目。
她實在是耀眼。
尤其是這女子身上那種柔中帶剛、扶病體弱中又帶着棱角堅硬的矛盾感,實在是太抓人眼球了!
皇后雅達安氏匆匆收斂了心神,也將將收回了自己過於明顯的打量的視線,然後緩緩含笑道:
“醫律原來名叫‘謝昭’。昭乃光明之意,謝醫律果然人如其名,一如風姿。”
謝昭有一瞬間想笑,但是她忍住了。
呃.
怎麼說呢? 她如此普通的名字,難爲雅達安皇后還要勉強爲她誇上一誇。
謝昭連道不敢,決定先發制人、直入主題,於是她笑意晏晏中難掩疏離的道:
“娘娘謬讚,謝某的賤名不足掛齒,不過是一介走南闖北的遊醫而已,也不知皇后娘娘今日特意召見謝某所謂何事。”
皇后雅達安氏聞言淡笑着道:“倒是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只是本宮素來便有偏頭痛的老毛病,今年入冬後頻頻犯病。
雖然頭痛只是小疾,算不得什麼大病,但是頭痛起來也是很惹人心煩意亂的。
宮中任職的伊闥羅氏門下御醫們,多年來一直未能爲本宮之病症尋求根治之法。聽聞謝醫律是南朝天宸來的神醫,於是本宮便將你請來了,想來你說不定有什麼南朝杏林的妙法。”
謝昭聞言失笑。
“娘娘,御醫們所言並非推辭,偏頭痛確實是無法徹底根治的。
但是隻要您切勿過度勞神勞心,並佐以御醫們的鍼灸之法調理,長此以往安養下去,便會減少發作、甚至極少會發作。”
關於這個,皇后雅達安氏自然知曉。
所謂偏頭痛將謝昭請來宮中小住,不過是她應付伊闥羅氏掌姓人的一個藉口罷了。
她也並未指望過這位南朝來的名不見經傳的所謂“神醫”,真能治好就連伊闥羅黛梵都斷言過不能根治的舊疾。
見謝昭並不上套,雅達安雅雅便略有幾分不耐了。
她不過是爲了給伊闥羅氏掌姓人一個面子,才待這個南朝女子算得上禮遇。
但是在西疆,畢竟極重種姓制度,除了九大高種姓貴族之外,其餘皆是庶人。
一個外族庶民江湖客罷了,本就更加配不上她一國國母屢次費心尋找理由。
於是,皇后雅達安氏淡淡敷衍,決定結束對話。
“本宮自然有本宮的用意,謝醫律不必管那麼多。來人,將謝醫律帶去偏殿住下,先教一教酆斕皇宮的規矩,待規矩學得好了,再請謝醫律見駕侍疾。”
呦呵?
謝昭心裡笑了。
這位雅達安氏皇后,這是連裝都懶得裝了嗎?
她歪着頭一臉無辜的問:“皇后娘娘,那若是謝某亦無法根治娘娘的病症,娘娘又待如此處置在下?”
只見皇后雅達安氏冷淡的笑了笑,正色道:
“如何處置謝醫律?那自然是要看伊闥羅氏掌姓人,願意爲謝醫律做到什麼程度了。”
原來如此
這下謝昭心中可就再沒什麼不明白的了。
原來皇后雅達安氏項莊舞劍意在沛公,這一出居然是奔着伊闥羅氏掌姓人來的?
想到雅達安皇后的妹妹,正是雅達安氏掌姓人雅達安卓卓,謝昭也不難猜測這一波“橫禍”是因何從天而降。
想必是雅達安卓卓在這位嫡姐面前說了什麼,以至於皇后雅達安氏居然誤以爲扣下了她便能制衡伊闥羅氏?
謝昭憋不住樂了。
不是,這都是哪兒跟哪兒的事兒?
雖然不知道這位酆斕的皇后娘娘心中到底打得什麼算盤,又到底想要讓伊闥羅黛梵這位伊闥羅氏掌姓人爲她做什麼,但是她謝昭不過是一個剛來到麝敦城月餘的南朝外族人而已,哪裡來的那麼大的面子,能讓堂堂伊闥羅氏掌姓人爲她這個客人,在皇后雅達安氏跟前讓步?
就憑伊闥羅黛梵對她有那麼一星半點的異樣好感?
堂堂西疆國母,大皇子和七皇子的生母,按理說行事不應該這麼想當然的見風是雨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