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若婭正在感傷死去的同胞。
抵達這裡後,她就開始心情低落,也不似先前路上那般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了,只是垂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阿若婭安靜了片刻後擡頭,就見謝昭這裡走走那裡看看的,已經將附近的土地都踏了個遍。
她見狀疑惑的問:“你在幹嘛?這裡有什麼好看的?
牧民的屍體和兵刃,早在八個多月前就被寄籍部帶走了。
如今這個乾巴巴的打過草的牧場,你又能瞧出什麼花兒來?”
阿若婭還是不信,她一臉狐疑的問道:
謝昭沉默。
謝昭眼中閃過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北地春季乾燥,今年夏季雨水也很少,所以這一片土地的氣候地貌正是如此,能最大程度保留當日的痕跡。
大抵最少是幾十人。
事情已經過去了八個多月,而且即便去寄籍部裡看到屍體,也並不能證明那些人到底死在哪裡,是不是琅琊關外。
阿若婭嘆氣,回答道:“塔拉大叔的三兒子說,他的嬸嬸便是卓拉氏家族的人——也就是這個被滅門的寄籍部小家族的外嫁女。
“.啊?這.這怎麼能看得出來?我們去寄籍部找人詢問,或是對照屍體不就知道死了多少人?”
先前南朝天宸似那十幾年的平靜,已是得之不易。
然後,她淡笑道:“在下在推算,這裡曾經死過多少人。”
“若是阿若婭姑娘上過戰場,殺過足夠多的人,也見過足夠多的屍體和被血液浸透的城牆土地,就不會覺得這有什麼稀奇。”
謝昭答:“我是說,我查勘過這片土地,按照常理推斷,死亡人數差不多對得上。”
阿若婭恨恨的想:等她找到她的兄長,必要拿下這南朝小兩腳羊,給她當女奴使喚不成!
看阿若婭還是不解,於是,她難得耐心的解釋了一句:
“殺過人、流過血的土壤,若是沒有雨水沖刷,很長時間內最真實的痕跡都不會消失。
這個數目,與她推論的數量相差不大。
她轉過頭來,已重新調整好情緒,臉上也早已絲毫看不出之前的低沉。
她一挑眉峰,正色道:“你知道就好!所以,你可不許小瞧了本姑娘去!
如今本姑娘雖然‘虎落平陽被羊欺’受你所制,但是日後必然要尋你討回這一樁!”
阿若婭聽到謝昭誇她是“灑脫奇女子”,旋即心頭大悅,鬆開眉梢,一副眉開眼笑的模樣。
“你是不是在騙我啊,這可都過去八個多月了,只是看土裡的血液殘留就能猜到當時死在這裡有多少人?
你莫不是把我當傻子了吧?即便今年草原上少見雨水,總歸也是下過幾場雨的。”
竟然遇上了這樁慘事,夫妻二人再也沒有回來。
阿若婭聽到她低沉又帶着莫名悲傷的話,微微一愣。
阿若婭疑道。
只不過,見過這些慘事,懂得這些常識,不過也只是亂世之中的不幸而已。
她笑得沒個正型,滿眼狡黠,逗着阿若婭。
謝昭搖了搖頭。
我先前看過方圓一丈的土地,大約瞭解了這片土地泥土中血液的凝度和溼度,也深知一個人致死的程度到底會流出多少血。
“什麼?”
她微微頷首,輕輕一嘆。
阿若婭皺眉,上下打量謝昭,然後翻了個白眼說道:“你這隻‘兩腳羊’,淨會吹牛呢!你當自己是活佛或者壺盧聖使嗎?
這裡死過多少人,莫非還能通過土地掐算出來不成?”
更何況這麼久了,即便真有死者,又豈會遲遲不下葬?
“那是自然,在下這個從南朝昭歌城來的‘弱質女子’,眼裡只有洛陽的牡丹酒和江南水鄉形貌漂亮的才子佳人的風流,自然是沒有怎麼見過血腥的了,如何比得上姑娘這樣的北地灑脫奇女子?”
再說都過去這麼久了,難道看着光禿禿的土地,就能推斷出此地曾經死過多少人?
她難道是北邊的薩滿婆婆?還是南朝算命的神棍不成?
謝昭淡笑着搖頭。
阿若婭不解。
阿若婭微微咬脣,恨恨道:
“一整支靠近阿爾若草原南部的寄籍部小家族都被滅了門!男女老幼嬰加在一起,足足有一百零三個人遇難.”
片刻後,她才輕聲道:“數目確實相差不多。”
那一日也是他們夫婦二人的命不好,卓拉嬸嬸的父親過大壽,她便與塔拉大叔的弟弟一同回了孃家,結果”
寧作亂世犬,不作盛世人,便是這個道理。
片刻後卻從鼻子裡“嗤”了一聲,嬌俏的聳了聳鼻子,大聲道:
“什麼啊!你就別吹牛了!說的好像你見過多少血似的!
謝昭蹙眉,她根據人體死亡的大致失血量和泥土中剩餘的乾涸血腥味,大體推論出,這片土地一年內確實曾有不少人死在此處。
你這個天宸皇城來到邊塞的嬌氣‘兩腳羊’能見過什麼世面?只怕你見過的血,還沒有本姑娘見過得多哩!”
謝昭直起身子,“啪啪”兩聲拍掉手上的土渣。
這個“兩腳羊”雖然一身武藝出衆,但是卻是個病懨懨的病秧子,估計原來在她們南朝京中也是養尊處優的女子,算不得“英雄好漢”!
謝昭聞言不以爲意,哈哈一笑。
謝昭微微一頓,片刻後輕聲道:“他的弟弟是塔拉氏的牧民,爲何會”
謝昭無言凝視這片秋日裡草木枯黃的荒蕪土地,沒有說話。
雖然無法十分精準,但是總體上也有個大概。因此估算出大致的死亡人數並不是難事。”
但是,案發現場卻不會作假。
阿若婭傻眼了。
阿若婭說到這裡,想了想,還略有些難過的說道:
“我昨晚跟塔拉大叔家的三兒子聊天才知道,他的叔叔、也就是塔拉大叔的親弟弟,也是這其中一個。”
於是她問:“寄籍部報出的死亡牧民是多少?”
“不用掐算,這片土地殘餘的血腥面積,自己就說明了一切。”
可惜南北交戰數百年,每次短暫的平靜也總是隻能維繫數年而已。
誰讓她這兩天總是使喚她來着,北朝女子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她是一定要報復回去的!
不過想了想這女子似乎身體不大好,於是阿若婭又皺着眉頭十分不屑的補充道:
“我說你這人,明明身上功夫還算俊,人品嘛也還算湊合!
怎麼爲人卻半點不着調,也半點江湖兒女的志向都沒有,一天到晚不是惦記酒啊,就是惦記什麼才子佳人!
怪不得都說,你們南朝人的骨頭是酥軟的,只知道享受不懂得進取!真是沒出息!還嬌氣!”
“嬌氣”且“沒出息”的謝昭失笑中輕挑眉梢,哄孩子似得漫不經心:
“.姑娘說的在理,在下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