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或確實不曾明說什麼威脅之語,但是他話裡話外的意思,難道還不夠清楚?
平陽長公主忽然擡起素手,略微擺了擺,止住了那名侍衛首領的話頭。
她曼聲道:“凌公子在與本宮說笑呢,你緊張什麼?丟人現眼的東西。”
最後一句責罵,已然帶了一絲冷然之意——那名侍衛首領當即一頓,不敢再出聲了。
平陽長公主喜怒不辯、陰晴不定,平日裡就十分不好伺候......即便是他這個跟隨多年的護衛首領,依舊不敢絲毫犯她的忌諱。
平陽長公主似笑非笑的意有所指道:“——說來,本宮倒是不曾聽聞李大人居然與‘瀟湘雨下’有故。
李大人畢竟是官身,還是守衛昭歌九門的將軍,不成想居然也和做着殺手買賣的貴派交情匪淺,這倒是我們昭歌中人耳目閉塞了。”
謝昭撿過話頭,語態自然的道:“倒也算不上有故,只是我們家十三娘昔日曾經偶然出手救過李大人,於是我們路過昭歌城順路拜訪一番,不日便會離開。
長公主殿下想必也曾聽聞,我們‘瀟湘雨下’的人情可不好欠,那是要送命的,所以李大人自然要拿出接待上賓的禮儀接待我們,至於私交,還算不上。”
“十三娘”這幾個字一出,在天下南北幾乎有止小兒夜啼之效。
平陽長公主微微一頓,定定看向謝昭。
“哦?姑娘居然敢直呼鄙派掌門、‘十二扇刃’歐十三娘歐首座的名諱?看來身份必不簡單,絕非尋常瀟湘雨下弟子了。”
謝昭滿不在乎的聳了聳肩。
“嗐,在下倒是沒什麼特別的身份,只是架不住十三娘她格外喜歡我。門中金銀銅字牌子弟三千,誰人又及得上我在十三娘跟前的顏面?”
平陽長公主靜了一瞬,忽然若有所思的道:
“說來,這位姑娘漏在面具外的眉眼,倒是與本宮認識的一位故人很有些相似,不知姑娘可否摘下面具,讓本宮一觀呢?”
謝昭笑道:“戴着面具蓋因我生的太醜,天生臉上便有惡疾青斑,怕驚擾衝撞了貴人,何必惹了殿下的眼?”
平陽長公主淡笑道:“若是本宮非要看呢?”
凌或皺眉上前半步,緩緩搖頭道:“殿下,還請不要爲難於我們,更不要將旁人的傷痛當作玩笑戲耍,阿昭不是供人戲耍之人。”
正在此時,一道清朗的聲音響起,總算是終於給他們解了圍。
“不知長公主殿下大駕駕臨,李某有失遠迎。公主上門怎未提前知會,家父也好提前在府中恭迎鑾駕。”
他們齊齊鬆了口氣,這個李遂寧,可總算是到了!
果然,李遂寧一到,平陽長公主的注意力立馬便被吸引了過去。
她當即將謝昭這個看似古怪、實則出身看起來亦很低微的醜陋姑娘拋在了腦後,笑盈盈的轉過身嬌笑道:
“遂寧,你怎麼纔來?本宮可等了你好半天了。”
她轉過身時裙襬輕揚,一直靜靜佇立在轎輦旁的安氳之見狀連忙腳步輕盈的上前。
他半跪在平陽長公主腳下,舉止熨帖周到的替她整理華麗的裙襬。
平陽長公主含笑垂頭瞥了他一眼,那一眼如無聲的風情九曲迴腸,她居然當着李遂寧亦絲毫不曾避諱與安氳之之間的曖昧。
凌或、韓長生相顧無言,一時不知該作何表情。
反倒是謝昭和於安安這兩個姑娘家看起來更平靜些——於安安是從始至終不擡頭,裝作一盆稱職的盆栽花瓶;
而謝昭則是饒有興趣的將視線在平陽長公主、李遂寧和那安氳之身上打轉。
凌或不動聲色的輕輕壓了壓腰間懸掛的雙鐗之一,那柄鐗的鐗鞘順勢懟在了謝昭的側腰。
謝昭愣了愣擡頭看向他,只見他微微蹙眉搖了搖頭......
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了——收一收你那站在天橋底下看戲的放肆表情,倒也不必這麼離譜!
謝昭心虛的摸了摸下巴,低頭憋笑。
這實在也不怪她嘛!
她這一年半幾乎都在窮鄉僻壤的小城小鎮中養傷養腿,實在難以一見如此精彩的三角虐戀——啊不、應該是多角虐戀纔對。
這位平陽長公主還當真是個妙人,瞧起來似乎哪一位美男都是她心尖尖上的人,不過長公主的心,恐怕是隻百毒不侵的刺蝟——每一根刺尖上,只怕都站着一個男人就是了。
李遂寧微微蹙眉,他似乎並不在意平陽長公主和她的男寵之間眉來眼去的情場官司,只是單純有些看不慣她孟浪的行跡而已。
於是,他面無表情的道,“殿下,不知今日駕臨九門提督府,是有什麼要事?”
他沒有說“李府”,而是以“九門提督府”稱呼,還將重點放在了“要事”上,其中的疏離和冷淡已經昭然若揭。
——試問一位庶出長公主,有什麼理由造訪天宸要員九門提督的府宅?
那豈不是逾越了自己身爲公主的本分?
當今天子年紀雖不大,不過手段卻很是雷利風行,更是一位不願放權、眼裡不容沙的主兒。
因此縱使身爲皇親,貴胄們也更要時時自省,免得觸怒天顏。
果然,平陽長公主聽出了他的話外之音,她脣邊嬌媚的笑容微微一頓,下一刻又狀若無意的放柔了聲音道:
“李郎,你可真是無情,本宮來這九門提督府還能有什麼要務?自然是來看望你的了。”
她的語調輕揚,彷彿棉絮搔在人的心尖兒,讓韓長生聽了直接暗自咋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