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的一個下午,一輛黑色三菱小轎車拐過一條扭曲的陡坡,停在了東京淺草寺附近的一處民宿旁邊,車上走下兩個人,領頭的中年人敲響了民宿的木門,不一會兒,一個身穿黑色制服的人打開了院門,將兩人迎了進去。
那名中年人將身後的年輕人留在院子,敲響了院子中間的木屋,片刻後走出來對年輕人說道:“紅葉君,橋本總長讓你進去。”
“嗨。”耿朝忠微微欠身,向木屋走去。
從北海道回來已經是昨天晚上的事情了。
除了在室蘭町祭拜了伊達老太太的墳墓,耿朝忠還伴着香子去了一趟伊豆半島,在那裡拜會了香子的姑媽和表弟——一個四十多歲的舞女和她二十多歲的兒子。
舞女的熱情讓耿朝忠的心靈得到了極大的釋放,連續幾個晚上的宿醉和迴盪在耳邊那光怪陸離的歌聲,讓耿朝忠的面色依然有些蒼白,可是當他推開屋門的瞬間,臉上就又恢復了那種冷峻嚴肅的表情。
“紅葉君,北海道之旅還愉快吧!”
屋裡盤膝坐着一名和服老年男子,正將滾燙的熱茶專注的倒進面前的茶碗,銀色的細線冒着白色的熱氣,霧氣氤氳。
“多謝橋本總長的照顧,非常愉快。”耿朝忠彬彬有禮的鞠了一躬。
“之前就想見您一面,可耽誤遊子回鄉的時間,那就顯得太不人道了,”橋本總長擡起頭,審視着眼前的年輕人,“那麼,紅葉君,今天來是想和你談談‘特務養成所’的事情,吉田都跟您說了吧?”
“是的,已經有所瞭解,”耿朝忠對橋本總長單刀直入的風格略顯驚訝,“但我還需要土肥原先生或者佐藤先生的同意,您知道,我現在還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
“這都不是問題,”橋本擺了擺手,示意耿朝忠坐在自己寬大辦公桌的對面,“土肥原先生的意思,你可以遵從自己內心的意願。或者說,你願不願意幫我們警視町這個忙。”
“當然願意,”耿朝忠的回答很乾脆,“這並不需要太多的考慮,爲帝國培養更多的精英,是我們的義務。”
“很好,”橋本總長滿意的拊掌,“您真是乾脆的讓我驚訝。”
“從看到前輩的第一眼開始,我就知道前輩是個行事果決而又絕不拖泥帶水的人,”耿朝忠的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恭維,“那麼,具體該怎麼辦,還請橋本總長指示。”
“唔.......怎麼辦........”橋本的眼神有點迷茫,似乎是陷入了某種奇怪的情緒之中,過了好半天,才恍然回過神來,歉意的看了耿朝忠一眼道:“不好意思,我走神了,剛纔說到哪裡了?”
“說到我去特務養成所,具體做哪些事情。”耿朝忠提示。
“哦,這個特務養成所,是爲了應付國內的治安問題,具體來說,主要是東京的國際間諜問題。”橋本總長努力清理着思緒,“從昭和六年,也就是帝國佔據滿洲開始,東京每年都會發生數十起情報泄露事件,尤其是今年,夏天還沒過,此類事件已經達到了八十餘起,警視町的警力絕大部分都是針對地方治安,對這種手段和技巧都極爲高明的間諜手段根本無力抵禦,所以天皇陛下責成我們培養一批精幹的人選,來應付日益嚴重的情報泄露事件。”
“那麼,我主要是負責一些教學任務?”耿朝忠問道。
“當然,但不全是這樣,如果發生了什麼情報泄露事件,是需要你們帶着學生去調查的。這樣一來,即可以減輕我們警視町的壓力,又可以培養人才。”橋本總長回答。
“晚輩明白了。”耿朝忠若有所思的點頭。
“學校的教官主要來自軍隊,很多都是特高課的退役人員,”橋本意味深長的看了耿朝忠一眼,“也許你會遇到一些之前的同僚,去了學校之後,校方會根據你的特長安排教學任務.......“
橋本簡單的介紹了一些學校的情況,耿朝忠則是滿臉嚴肅的聆聽,不過耿朝忠總覺得,橋本總長今天的情緒似乎有點不對勁。
“學校地址在月島,我會讓吉田帶你過去,”談了幾分鐘後,橋本從辦公桌的抽屜裡抽出兩張文件,遞給了耿朝忠:“這是學校的通行證,一事一辦,不能重複使用。”
“嗨依,以後還請多多指教。”耿朝忠鞠了一躬,接過了通行證。
“不必客氣,那麼,”橋本總長指了指面前的茶盞,“談完了正事,就請喝杯茶再走吧!”
兩人開始喝茶,橋本總長似乎是個沉默寡言的人,而耿朝忠也知趣的選擇了沉默寡言,片刻後,耿朝忠站起身來向橋本總長告辭:
“前輩,我好了,告辭。”
“告辭。”橋本總長沒有擡頭。
耿朝忠走出屋子,旁邊的老吉田連忙跟了過來,低聲道:“去哪裡?”
“去鬆戶,”耿朝忠將手裡的通行證遞給了老吉田,“對了,橋本總長似乎不愛說話。”
“他的母親剛剛過世了。”老吉田低聲道。
“哦,”耿朝忠驚訝的看了老吉田一眼,“我還以爲,橋本總長已經很老了呢。”
“總長其實還不到六十,但他的母親已經快八十了,去年冬天就生過一場大病,但開春以後已經好了,橋本總長還很高興,前段時間興致也很高,沒想到,老人家過了冬天,卻過不了夏天。”老吉田搖頭嘆息道。
“真是遺憾,”耿朝忠也同情的嘆了口氣,“那麼,俊介應該也已經去學校了吧?”
“嗯,三天前已經去報道了,以後還請紅葉君多多指教。”老吉田臉上露出微笑。
兩人一邊說着吉田俊介的一些情況,一邊坐到了車裡,很快,汽車尾部冒起了黑煙,向着特務養成所所在的“月島”開了過去。
月島是一座人工島,乃是1892年(明治25年)以“東京灣澪浚(みおさらい)計劃”爲基礎,在東京灣利用浚渫的土方進行填海完成,是帝國有名的軍工重地,就在東京的南邊,距離皇宮和市區並不遠,但因爲有海洋阻隔,所以能保持較好的隱蔽性,並且不耽誤平時執行一些任務。看得出,這個選址,上層是花了一些心思的。
汽車開了大約一個多小時,終於來到了港口邊,在軍管的港口查驗過通行證之後,兩人乘坐快艇,又用了大約十幾分鍾,纔來到了一座高爐林立的工廠前面。
看着工廠前面掛着的“三井制鐵廠”的牌子,耿朝忠不由的看向老吉田,吉田笑了笑,開口道:
“特務養成所就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