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浩把車停在路邊,這種級別的車停在這裡卻也真的招來不少注視的目光,江浩下車,輕輕抖了下衣服,無心在意他人的目光,隨便走進一間小飯館,地方不大,卻也乾淨,他隨便點了些東西,近期的西餐紅酒着實讓他的胃受了不小委屈,他開始懷念媽媽的家常便飯,有時候江浩也在想,這樣的生活到底爲了什麼。
菜飯上齊,江浩鬆了鬆那條價格不菲的領帶,神情間略過一絲嫌棄,他喜歡穿着隨意,舒服,可是現在他的這身行頭和這種所謂身份讓他甚感無奈,他吐了口氣,開始掃蕩一桌子的飯菜,一羣人說笑間走進飯館。
一行人走過江浩身邊,突然有人停了下來,怔怔的站在桌邊。
一個女孩的聲音說道:“幹嘛突然停下來,撞死人啦。”
停在桌邊的男人並沒有回答,只是用一種異樣、特別的複雜目光注視着江浩。
江浩掃了眼男人,嘴角略過一絲看似禮貌卻並不算友好的笑意。
男人看着這陌生的笑意,搖了下頭,有些不知所以然。
林嬌嬌這時也看到了江浩,她正是剛纔那個抱怨的女孩,故作模樣的說道:“這世界真是小,總是能遇到一些不想見到的人。”
江浩放下筷子,淡然說道:“其實老實說,我也不是太想跟你們打交道。”
林嬌嬌還想說些什麼,便被姚偉林拉到一邊。
姚偉林說道:“我們今天是爲歡迎張銳的,別因爲不相干人掃興。”
林嬌嬌點了下頭,只是不太友好的看着江浩,如果拋開這身份,其實他也算一表人才,那樣體面足夠優秀的外表下卻是極爲相反的身份,或許正因爲這樣才讓林嬌嬌如此反感。
姚偉林又對江浩說道:“照現在的情形看,可能我們以後打交道的機會還多着呢吧,既然今天遇到了就多說兩句,你年紀不大,人也很聰明,不想看着你走上絕路,跟着沈洪這樣的人,不會有好下場。”
江浩站起身,將錢丟在桌上,不以爲然的說道:“那走着瞧!”
說完便徑直離開了。
一桌人看了看沒還過神的張銳,姚偉林最先開口說道:“我去過你們學校,知道你跟明宇關係很好,而且我也算是葉局一手帶出來的,認識明宇也有很多年了,那件事兒大家心裡都很難過,起初看到這個江浩,我也很意外,但是我們無論從感覺上,還是技術上,都已經可以百分百的確定他們完全是兩個不同的人,你既然調過來了,以後免不了要面對他,作爲前輩,我只能告訴你一句,就算他真的是葉明宇,你也要記得你自己是個警-察。”
張銳抿着嘴,點了下頭,今天的相遇的確給他的心裡造成了不小的衝擊,雖然沒有忘記,可是一下子再見到這樣相像的人,張銳似乎又回到了那個痛苦的夜裡,兄弟幾個得知了葉明宇出事的消息後,痛哭,大醉,迷迷糊糊的睡醒,然後醒來再次陷入痛苦之中。
假小子王子文也附和着說道:“就是,今天新人加入,這麼高興的事兒,別都一副心事重重的德行成嗎!”
林嬌嬌也笑着說道:“對啊,想坑姚隊就快點,辛苦一天,就等今晚這頓飯了。”
幾個人齊齊奔向菜單,一時間將剛纔的事兒忘得一乾二淨,喧嚷着研究吃些什麼,大家七嘴八舌的點起菜來。
酒肉穿腸之後,往往就是情緒的宣泄。
衆人皆醉,各自揮手告別,只有假小子王子文和張銳是住在市局宿舍,她還算有一絲清醒,費力的攙扶着張銳,踉蹌的左右搖晃着,勉強把他拖回了宿舍。
王子文咒罵說道:“搞什麼,不能喝還喝那麼多。死豬一樣重呢。”
好不容易將張銳連拖帶扯的丟上牀,王子文氣喘喘吁吁的坐在地上。
王子文突然看見牀頭櫃上的照片,幾個年輕人嘻笑着,那一張張陽光張狂的笑臉猛然讓王子文有了一絲莫名的感動,看到幾個人搭着肩膀抱在一起,彷彿看到了他們當年在一起胡鬧的情景。她又看了看醉得不醒人事的張銳,笑了笑說道:“終於明白今天爲什麼喝得這麼醉了,那個人真的很像,原來你們的感情這麼好。”
收拾好張銳,王子文索性一頭倒在沙發上,矇頭大睡。
清晨風輕,王子文迷糊的睜開眼,看了看依然熟睡的張銳,如果說他們兄弟幾個中,葉明宇是那種邪魅帥氣,那麼張銳就算是標準型的陽光男孩,五官標準,看上去那麼幹淨,他濃眉,睫毛很長,當一縷陽光映在他的臉上,這種感覺美極了,不由得讓王子文看得出神。
“哇!”睜開眼睛的張銳猛得大叫,他沒想到睜開眼睛便會看到一個人,而且還是個女人,一個看起來挺漂亮的女人。
王子文被嚇了一跳,一不小心從牀邊翻了下去,正撅着嘴揉屁股,心裡正大罵張銳。
張銳看了看自己的衣衫,上下摸了摸,誇張的說道:“哎,你不是飢不擇食吧。”
王子文哈哈大笑。
張銳才反映過來,說道:“靠了,不對不對,你這種叫賴蛤蟆想吃天鵝肉。”
“呦,天鵝啊,就你?省省吧,真是亮瞎了我的眼了。”
張銳睡意已退,調侃說道:“癩蛤蟆的視力本來就不怎麼樣!”
“滾,下次你喝多了準備睡馬路吧。”
張銳笑了笑,看了看王子文,短髮,五官精緻,總是一身男人裝,無奈的搭着她的肩膀說道:“哎,兄弟,你這樣就沒意思啦。”
“誰跟你兄弟啊。”
“姐妹也成,我不在意,別這麼小氣嘛。”
“我沒那麼小氣,不過你得請我吃早餐。”
“沒問題!”
兩人相視而笑,做兄弟就是如此,當年他和葉明宇如此,現在也是一樣,生活每時每刻都不會因爲某個人,某件事而停歇下來。
生活在繼續,所有的工作也不會停下來,案件總是在發生着,張銳也漸漸習慣了這類大案組的工作,似乎並未受到那張熟悉臉龐的影響。
王子文拍了下張銳說道:“張銳,法院要的資料準備好了嗎?”
張銳點了下頭說道:“你能像個女人嗎?動手動腳的。”
王子文白了眼張銳說道:“跟你犯不上。”
張銳笑了笑說:“都準備好了。”
“姚隊,讓我們送到法院去。”
“OK,沒問題。”
張銳邊開車邊點了支菸,王子文別了眼張銳說道:“一點都不知道憐香惜玉嗎?”
張銳笑笑說道:“就你啊,省省吧,剛纔不是還跟我犯不上來着嗎,你比我都爺們,憐香惜玉我憐誰啊!”
王子文故作生氣的說:“說什麼呢你!”
“大實話唄。”
王子文不甘視弱的說道:“切,知不知道爲什麼現在女人越來越爺們,因爲現在你們這些男人太陰柔了,不男不女的。”
“哎,哎,說清楚點,我哪不爺們了。”
王子文看似認真的端詳的片刻,說道:“你還算不錯吧。”
“當然,優秀學生,你以爲誰都能當的嘛。”
“是噢,不過聽說當年你們幾個是一羣超級搗蛋鬼吧,什麼事啊,讓你突然轉性了,從吊車尾到優秀學生了。”
張銳別了眼王子文,嘆了口氣說道:“一個兄弟的死。”
王子文頓了下說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沒事,過去那麼久了。”
“是因爲葉明宇對嗎?”
張銳點了下頭,說道:“當初就是一羣傻小子,除了瘋就是玩,我和明宇是那種老爺子逼着走這條道的人,我們這樣的人只要不犯什麼原則性的錯誤,一般不至於被開除,反正想着好也這樣壞也得這樣,就成天的變着法的胡鬧,每天滿腦子亂七八糟的東西,從來沒想過什麼正經的事情,什麼前途未來就那樣嘛,誰會想啊,誰還在意呢!可就這樣,每天在一起稱兄道弟的人,前一天還跟你有說有笑,一起變着法胡鬧,我記得發生那事兒之前,臨離開學校的時候,我約他,他說要回家裝乖孩子,陪陪家人。可是,可是就那樣沒了,一句話都沒留下,你知道我們到了現場看到的是什麼?是燒焦的根本看不出是什麼的屍體,和一部被撞得無法還原的車,那一幕我這輩子都忘不了,我們根本想像不到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爲什麼突然會變成那樣!那天晚上我們幾個兄弟送走他,沒回學校,喝了一個晚上,說了很多,也想了很多,記不住的,記不清的。之後,真的沒人再胡鬧了,好像一夜之間都長大了。但是,有些事,還是回不去了,如果明宇還在,不知道現在是不是還會抱怨葉局,會想方設法的逃離葉局的控制,可惜沒機會了。”
“每次想起這些,我都不知道怎麼去形容這種感覺,我怎麼看他都是長命相,爲什麼就變成那樣,這件事之後,我們跟明宇保證,都會認真的生活,帶着他的那份,好好活着!”
張銳紅着眼睛,幾乎說不去。
王子文聽得心酸,不忍說道:“哎,對不起,我多嘴了,其實在局裡,大家也都不願意提這兒事兒,我雖然沒見過他,但是也聽人提起過,別再想了,你們不是答應了明宇,要好好活下去嘛,爲了他,爲了你們自己,加油,你會是個好警-察。”
張銳感慨的瞄了眼王子文,突然笑道:“你還真沒這麼低聲下氣的道過歉呢,這麼一看真有得憐什麼惜一下你了啊。”
王子文帶着笑意,說道:“滾一邊去,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兩人說鬧中便是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