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浩深吸口氣,一步步艱難的走進洪天集團大樓,無論他何去何從,無論他將做出怎麼樣的選擇,他都必須面對這樣的生活嗎?繼續僞裝,繼續拙劣的表演,還是徹底逃離,放下一切,隱姓埋名的苟且偷生?爲什麼他的人生會變成這樣!走到退無可退的地步!
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還跟從前一樣,唯一改變的也只有江浩的心,走在集團的辦公區,這裡分明只是個高極財團,在這裡他們可以拿到營海甚至更多地方拿不到的高薪資,當然,這裡的工作很辛苦,費神費力燒腦,但忙忙碌碌、爲生活而奔波的白領現在反到是江浩最羨慕的生活,他累了,這一次,真的心身俱疲,無論這幾年經歷過什麼,他從沒像現在這樣想過要放棄。
“江先生!”沈洪的秘書恭恭敬敬的站起身說道。
江浩點了下頭,面色平靜無異,可內心去五味雜塵,這個身份帶給他太多,好的,壞的,現在都變得麻木,甚至成爲一種負擔,只要想到這錯中複雜的關係和身份,他便透不過氣。
沈洪見江浩,笑着示意他坐到沙發上。關切的打量着他,說道:“看起來還不錯!”
江浩又露出了以往的笑容,那樣的自然隨意,根本看不出有什麼不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經完完全全變成這樣,繼續表演,還是本性如此,他在兩個角色中變幻自如,又或者從改變過,這個身份給他的一切都變得理所當然,他早已分不清從前與現在,他就是葉明宇,葉明宇就是江浩,江浩就是他自己,他點了下頭說道:“其實我去的時候,他已經把事情處理的差不多了,那樣的爭端,雙方沒佔到絕對優勢,我想這也是度拉當初沒有先發制人的原因吧。”
沈洪點了點頭,說道:“只是以防萬一罷了!度拉這個傢伙我是知道的,誰惹到他,他絕對不會讓對方好過。所以你去幫他,也算安了他的心,他也會顧及一些。”
“恩,麻煩解決,現在情況已經穩定了,並不影響我們的合作!”
“突發事件而已,不影響大局,好了,既然那邊的事情已經處理完了,是時候,該準備一下你和佳妮的婚禮了!”
江浩內心矛盾不已,他不知道那些瞭解內情的人在得到他與沈佳妮結婚的消息時會是怎樣的心境,更不敢想像如果有一天沈佳妮知道了真相會怎樣,他還沒想好要如何應對,面對沈洪只能像從前一樣,笑了笑說道:“好!”
沈洪點了點頭,對江浩他一直很滿意,笑着說道:“結婚之後,社團的事情要徹底放手,到時我儘量按排,但是你要知道我們這一行,不是說退就能退得出去,地下社會入行打江山不易,金盆洗手更難,在警-方沒有實質證據之前,我會想辦法安排你們去國外生活,但你知道你自己的事情,恐怕沒那麼容易。”
江浩輕嘆了口氣,卻沒有在意,說道:“那你呢!”
沈洪笑道:“我?我這個年紀了還怕什麼,而且警-方不會放過我,這個利益集團也始終要有人在,你和佳妮不同,你們還年輕,路還長着呢!”
江浩感慨萬千,不勝唏噓,他和沈洪已然情如父子,處處爲彼此考慮打算,想法設法護對方周全,可是如果這層面紗被揭開,他們又會怎樣面對彼此!江浩不知,現在亦無心去想!
沈洪見江浩不語,說道:“放心吧,只要你和佳妮沒事,其他的都不是問題!”
江浩索性說道:“好,如果佳妮願意,我怎麼樣都可以!”
沈洪笑了笑,他自信沒有看錯人,在江浩身上曾經的些許懷疑,早就在他飛身護住沈佳妮那一刻徹底消失了,一個可以犧牲自己保護愛人的人,無論他是誰,沈洪都自信他擔得起與沈佳妮的這份愛。沈洪囑咐着說道:“我和阿欣今晚要去趟康城,這邊如果有什麼事兒你看着處理就好。”
江浩知道那是他們的基地,紅日藥業就在那邊,不由得問道:“是出了什麼問題嗎?還是我過去吧。”
“沒什麼大事,去看看新產品的進展情況,你剛剛回來,陪陪佳妮!好好休息一下!”
江浩點了點頭,隨後回到他那間毫無溫度的奢華辦公室裡,去泰國幾天,積壓了不少工作要處理,江浩吐了口氣,翻開一份文件,無奈投入到工作之中,片刻,無法靜下心來的他將椅子轉過去,對着落地玻璃窗,看着空蕩蕩的馬路,這時候行人並不多,看着路道兩側的樹枝隨風搖擺有些出神,他以最快的速度站到了沈洪身邊,成了他最信任、最得力的人,還成了他的親人,如果不是發生了意外,他或許可以想到兩全其美的辦法,既能完成任務,又可以不傷害到沈佳妮,又或者及時退出,不再捲入其中;如果他在失憶之後,沒有那麼疑心,安分守己的做他的駙馬爺,聽從沈洪的安排慢慢遠離社團,或許可以平靜的生活,心滿意足的享受脫離卑劣生活之後的奢華日子,那麼就不會有這些痛苦和矛盾,所有事情可能都會被改寫,但本性難改,他註定是一個不安分的人,就像他當年那麼輕易卻又堅定的選擇了一條不尋常的路,既來之,卻無法安之。
午後,江浩便沒再回公司,而是獨自駕車離開,他下了車,輕輕的關上車門,步行穿過兩條街道,這裡是他熟悉的地方,曾經無數次走過,他一邊走,一邊是腦海中從前的畫面,隨後便來到一處小區,他知道怎麼悄悄的潛入,無聲無息的進入指定的屋子,再悄然離開,不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十幾年前他們從一個區搬到這個新小區,轉眼已經十幾年過去了,小區進出相對自由,雖有門禁,可大門已經半敞開着,即使不是這樣也難不到江浩,順利進了小區之後,他走到一幢樓前,在樓下停下,驀然的站了幾分鐘,終於走進去,到了三樓,他拿出****,這種小兒科的事情在當年那兩位魔鬼教官教他的時候,他根本不屑去學,現在卻用在這裡,門鎖開了,他深深的吸了口氣,拉開門,微閉雙眼走了進去,輕輕的關上門,他知道這個時候沒有特殊情況家裡不會有人,在他的印象裡,父母工作一直很忙,忙到他很小的時候只有哥哥在照顧和陪伴自己,而且現在他們應該更忙纔對,自己給他們製造了更多的麻煩。
江浩吐了口氣,睜開眼睛,就算做好了心理準備,當看到這熟悉的房間,熟悉的佈置,熟悉的照片,甚至是熟悉的氣息時,心中不禁狂跳,這是他曾經的家,可如今他卻不敢光明正大的回來看一眼,何等的苦澀。
江浩走進去,家居擺設基本沒有太多變化,這些年來,這裡成了他記憶深處最思念的地方,他將這裡的每一個角落深深的刻在腦海中。
電視櫃上有他們的全家福,年輕幾歲的他邪魅一笑,無憂無慮,還多了些他離開後的照片,是哥哥受表彰時全家人照的,除此再無其他,江浩很理解,一家人在一起若是少了一個自然很難受,他隨手拿起一個相框,又小心翼翼的放回原位,這些年他習慣了什麼事都不留痕跡,卻還是在回到這裡的時候沒有那麼在意了。架子上還擺了哥哥的獎章,授獎時照的照片,他還是那麼優秀,從小到大從未讓父母操心過,小時候是學校的三好學生,優秀少年,獲將無數,工作後更是如此,而自己卻恰恰相反!他的指尖輕輕掠過沙發靠背,清楚記得多少次他們兄弟二人在這上面打鬧,多少次父母坐在這兒說教,對面站着的是惹事生非的自己;他繼續向裡面走,哥哥的房間還是那樣整潔,東西擺放的整整齊齊,就像他這個人,相比自己總是那麼規矩,桌上放着一份資料,江浩隨手翻開,那是他們當初設計好的身份資料,姓名,年齡,過往經歷,在特訓中他一次又一次的強行把這些東西刻在腦海中,保證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不會暴露自己的真識身份;對面是父母的房間,他還沒走進去就看到牀邊的低櫃上擺放着自己的照片,那是葉明宇的照片,照片中的他自在的笑着,這樣的笑讓現在的自己可望而不可及,他抓着門框的一隻手不由得更緊了,卻終究不敢踏入這間房,生怕感受到那種撕心裂肺的思念。
再向前走,到了自己的房門前,門是關着的,他在站那裡很久,伸出的一隻手也微微顫抖着,他打開門,裡面竟然還保持着原來的樣子,而且很乾淨,他知道這些年媽媽還一直在打掃,物品的擺放跟他最後一次回來一樣,牀單他沒見過,應該是後來買的,上面是套當季的睡衣,就算相信他當年已經因爲那次意外離世,可是至親的父母兄弟或許都希望有一天葉明宇可以回來,看到這些他彷彿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離開過。
江浩站在那兒,陷入深深的回憶之中。
鄭欣推門進來時葉明宇被嚇了一跳,慌忙收起電話,舉起本書,看到笑着的鄭欣,不免撒嬌的抱怨說道:“被你嚇死了,老媽。”
鄭欣輕輕關起門,一臉故作生氣的樣子,說道:“你剛剛被你爸爸罵過,成績已經差到不能再差,還在玩兒!”
葉勇嚴厲,鄭欣和善很多,所以面對鄭欣,葉明宇總是敢恣意妄爲,即使捱罵也不擔心,他很會對症下藥,狡猾得很,當年是,如今更勝,他看着鄭欣知道她沒有真的生氣,笑着說道:“您沒聽過嘛,當你習慣了破罐子破摔之後,就欲罷不能,再也忘不了那種歡暢淋漓。”
“你要不要再大聲點,讓你爸爸也聽到!”
葉明宇做了個鬼臉,吐了吐舌頭。鄭欣用力的摸了摸他的頭,笑了!
葉明宇閉上眼睛,那麼有信心和能力掌控全局的人,淡然面對生死,多少次絕處逢生,轉危爲安他都從容面對,如今徹底亂了心緒,再忍不住眼角的淚光,喃喃說道:“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江浩再無法呆在那裡,回到車上,點了支菸,打開車窗,這一次他再無法坦然自若。工作時,他的能力和表現無可挑剔,無論是員工還是對手都無法從他情緒中洞察一二;地下社會,他隻手遮天,呼風喚雨,從未給對手喘息的機會,從容面對大風大浪;當他回到家裡,或是面對沈佳妮時,他又自動自覺得的收起多餘的情緒,完美的演繹着江浩;面對警方,他狂妄詭辯,應付自如,只能任由他堂而皇之的招搖過市。之前的所有問題他都有自信迎刃而解,妥當處理,可是現在,他心煩意亂,他知道現在的困局根本無解,繼續做江浩,家人就要再承受一次失去他的痛苦,面對已然是罪犯的親人,他們只會更痛苦;若是承認自己的身份,無論是否結束任務,謊言始終會被戳破,無疑會傷害沈佳妮,到時他便會將沈佳妮拖入深淵;如果跟沈佳妮離開,放棄一切,從此忍姓埋名,不問是非,可終歸有真相大白的一天,那時候他又將如何自處,還能否護她周全!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襲來,他緊閉雙眸靠在座椅上!
“見個面吧!”江浩撥通了電話,毫無溫度的說道。
對方說了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