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正深。
袁修月任離蕭然抱着自己,將自己的臉,埋在她毛絨絨的大氅上,仰頭看向天空中的繁星,語氣涼涼的,淡淡的:“先生,月兒出生之時,便沒了母親,如今卻連父親也沒有了!”
聞言,離蕭然腳步微頓了頓。
見離蕭然頓足不前,袁修月眉頭輕擰着,眸中水霧氤氳,她說話的語氣晦澀難掩:“如今,在這世上,我有家不能歸,又孩子卻不能餵養,不能陪着他一起長大……”
聽了袁修月的話,離蕭然胸臆不禁一緊!
片刻之後,他再次擡步,聲音清幽悅耳:“沒關係,你還有我!”
“可是……我的心,卻給了別人!”袁修月輕笑着抿了抿脣,輕蹭了蹭離蕭然身上的大氅,她想要將自己的眼淚擦乾,卻忍不住流得更兇了:“先生,他曾說過,我的的眼裡和心裡,只能有他……我的心裡,真的只有他……我想他,真的好想好想……”
若是,這世上,不想便可以不愛!
那該有多好!
眼淚簌簌滑落之時,袁修月只覺那種久違的痛楚,再次浮上心頭。
心痛的忍不住蜷縮起身子,她臉色蒼白,在黑夜之中,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好痛!
眼淚滑落脣瓣的滋味,是鹹澀無比的。
袁修月緊咬着脣瓣,不想讓自己痛吟出聲。
“月兒!”
腳下的步子,陡然加快,離蕭然快步衝入寢帳之中。
將袁修月放在睡榻上,他的瞳眸之中,驚慌之色一覽無遺!
“先生,好痛!”
脣瓣咬出了血,袁修月擡眸看了眼離蕭然,卻在睇見他慌亂的眼神時,心下驀地又是一痛!
見狀,離蕭然眸色一冷,忙伸手到她的後頸,以掌爲刀,劈落而下!
思緒,瞬間陷入一片渾沌,袁修月眸色漸暗,身子一軟,陷入深沉的昏睡之中。
須臾,帳簾掀起。
自帳外進來一黑一白兩道身影。
這兩人中,身着黑色大氅之人,容貌俊美,仿若妖孽,乃是嶽王獨孤辰。
而另一人,則一身雪白,與離蕭然的身上的衣裝一出無二,不僅如此……他的容貌,俊朗儒雅,竟與睡榻前的離蕭然,生得一模一樣……
看着睡榻上被人一個手刀劈昏過去的袁修月,獨孤辰和離蕭然的神情,瞬間便都是一沉!
擡步上前,深凝着睡榻上的袁修月,獨孤辰心下驀地抽痛了下,聲音微泛冷意,不無諷刺道:“人都說無毒不丈夫,沒想到你對自己的女人下手也這麼狠!”
“本皇只是不希望看到她痛!”
聲音淡然,卻蘊含無以言喻的痛惜之意,坐在榻前的男子,仔細的與袁修月蓋好被子。此刻的他,神情微暗,置於腿上微微抖動着:“我一直都知道,這忘情蠱毒,若是發作起來,會心痛難忍,但卻真真是第一次見她這麼痛着!”
若是,袁修月此刻醒來,一定會洞悉,這人到底是誰。
但是此刻,她昏迷不醒,卻讓營帳中幾個清醒之人,莫不心痛難耐!
這忘情蠱毒,到底有多殘忍?!
離蕭然知道,因爲他見過袁修月毒發之時,獨孤辰也知道,因爲此毒出自南嶽,但唯他知道,卻從未見過此毒發作之時的情形。
是以,在方纔,看到袁修月伏在自己懷中落淚喊痛,不停的說想他時,他的心便也跟着碎了!
而他,就是袁修月最想念,卻又不能見的離灝凌!
輕顫着手臂,緩緩撫上她蒼白如紙的容顏,他低垂着眸華,聲音清冷壓抑:“王兄,今夜,還是你回阜都吧!”
聞言,離蕭然上前一步,凝着此刻與自己一模一樣的離灝凌,他眉宇緊緊皺起:“皇上,你留在這裡太危險!”
“危險麼?”
薄脣澀澀一勾,離灝凌深凝着自己心愛的女人,淡淡說道:“我只是想留在她的身邊!”
他想,以離蕭然的身份留在這裡,留在袁修月的身邊。
這樣的話,她不知他是誰。
也許,就不會心痛了!
“皇上!”
俊眉緊皺着,離蕭然滿面凝重之色:“如今大軍將至,再過不了多久阜都之事便會了解,你萬不該輕易涉險……”
“王兄!”
淡淡擡眸,離灝凌不爲所動的看向離蕭然:“這是皇命!”
“皇上!”
看着離灝凌一臉的堅定之色,離蕭然眉宇緊皺。
見兩人僵滯不下,獨孤辰眸光微閃了閃。
聲音微低,他聲中磁性不減:“本王雖不知你們兩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不過今時既是離帝不想走,寧王你便只管將自己的生活習性告知於他,讓他留在此地便是!”
聞言,離蕭然冷睇了眼獨孤辰。
迎着他稍顯不悅的眸子,獨孤辰淡淡一笑,那笑容堪堪顛倒衆生:“你放心,本王還等着讓他撤走楚國大軍呢,他不走,本王也不走,即便你這裡是刀山火海,本王也會陪他闖上一闖!”
聽他此言,離蕭然和離灝凌同是冷冷一哼!
他留在這裡,許是爲了讓離灝凌撤走楚國大軍不假,不過更多的,只怕和離灝凌的想法一樣,想要留在袁修月身邊!
見兩人如此同聲同氣,獨孤辰不禁有些悻悻的摸了摸鼻子。
看了看離蕭然,又回眸瞥着離灝凌,他道出一個讓兩人誰都無法拒絕的理由:“以本王的身份,留在這裡的話,安太后和袁成海都不會起疑,最重要的一點,便是本王的血……如果出岫心痛之時,那可是救命的良藥!”
聞言,離蕭然微眯了星眸!
離灝凌則是陰惻惻的說道:“獨孤辰,你不必一再提醒我,月兒身上的毒,是出自你南嶽!”
眉心輕褶,獨孤辰訕訕一笑,轉身坐到一邊的椅子上,直接緘默不語!
反正,現在求人的是他。
他是對也錯,錯也錯,橫豎不對!
眼神冰冷的掃了眼獨孤辰,離灝凌掏出懷裡的易容膏,直接丟給離蕭然:“事情就這麼定了,你此刻便易容成朕的樣子,趕回阜都吧!”
穩穩的接住易容膏,離蕭然苦笑着問道:“皇上就不怕,我此一去,便真的篡奪了你的江山?”
“想要你就拿去!”
沒好氣的回了離蕭然一聲,卻惹得睡榻上袁修月緊蹙着眉頭,嚶嚀出聲!
聽到她的呻吟聲,離蕭然上前兩步,獨孤辰眉頭一皺,離灝凌則眸色微深。
“月兒,睡吧,不會有人吵醒你……”不曾擡眸去看身側兩人的反應,離灝凌垂首輕撫她擰起的眉頭,在她耳邊輕輕呢喃着,只待須臾之後,那裡再次舒展開來。
站在離灝凌身後,離蕭然深凝了眼睡榻上的袁修月,不由在心底暗暗一嘆!
將手裡的易容膏收好,他淡淡出聲道:“既是皇上執意如此,眼下我便先回阜都,不過皇上……待大軍抵達,阜都一切準備就緒,我便會重回這裡,依原計劃行事!”
終是擡眸看向離蕭然,離灝凌輕勾薄脣:“就依你說的辦!”
聞言,離蕭然無奈,只得暫時以離灝凌的身份前往阜都。
待離蕭然離開之後,獨孤辰仍舊坐在一邊的椅子上,一直都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冷冷擡眸,斜睇了老神在在坐在椅子上的獨孤辰,離灝凌轉頭對杜生吩咐道:“嶽王不遠萬里,來此與朕洽談聯盟之事,是爲尊貴之客,與他準備營帳!”
“喏!”
恭身應聲,杜生對獨孤辰垂首引臂:“嶽王殿下,請隨奴才移步!”
俊眉微攏,擡眸看了眼身前的杜生,獨孤辰轉頭對離灝凌道:“離帝,你就不能容我在此多留片刻麼?萬一待會兒她醒了,心又痛了怎麼辦?”
聞言,不等離灝凌出聲,杜生已然出聲說道:“嶽王殿下還請放心,早前您差人送來的血瓶之中,尚有不少王爺的鮮血……”
“多嘴!”
對杜生冷喝一聲,獨孤辰擡眸看向離灝凌,卻見離灝凌眸色陰鶩的微眯了雙眼。
“罷!罷!罷!”
重重一嘆,視線自袁修月臉上一掃而過,獨孤辰自座椅上起身:“反正本王這兩日趕路趕的也快累死了,走吧!”
“嶽王殿下請!”
轉身行至帳前,杜生伸手掀了帳簾。
只是瞬間,寢帳內,便已然恢復寂靜。
眸色微垂,深凝着袁修月的睡顏,離灝凌脣角輕勾了勾,笑的無奈而又苦澀:“月兒,你可知道,你有多想我,我便有多想你……只是,你的膽子不是很大麼?卻又爲何一遇到事情,就想要逃避?”
在他語落之時,袁修月仍然雙眼緊閉,再不會如以往一般,淡笑着跟他鬥嘴。
輕輕一嘆,和衣躺在袁修月身旁,離灝凌小心翼翼的將她擁入懷中。
懷中,袁修月的身子,明顯比以前削瘦許多。
手臂攬上她纖細的腰肢,離灝凌眉心皺起,眸色微微黯然。
“月兒……”
垂眸斂目,輕吻袁修月的脣,他的脣瓣,揚起一抹略帶苦澀的笑弧。
記憶深處,忽然閃現幾年前,他們大婚之夜的情景。
想到那時她淡然的模樣,他脣角勾起的弧度,不禁更深了些。
那時候的袁修月,聰明,慧黠,淡然,凡事只求自保,卻生活無憂無慮。
他永遠都記得,在他處置韓妃之時,她所說的那句話——紅顏未老恩先斷,此生莫寄君王情!
有時候,他便一直在想。
如果,袁修月她不曾對他動心。
或許現在的她,還會是以前那個,鬥嶽王,救聖駕的桀驁女子!
但是,這世上,已然發生事情,便不會再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