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羅布斯是所有官員之中,最後一個離開的,看着遠方海港之中慢慢消失的鉅艦,直到海帆也深入海底,不見蹤影之後,這才轉身坐着馬車回到行政廳,一路上,博羅布斯的大腦千迴百轉,思考着這艘船將會給剛經歷過浩劫的熱娜亞帶來什麼,而自己又將如何對自己的主人,喬納斯去說明這一切。
可還沒等他想好,博羅布斯的馬車就在前往行政廳的道路上被攔了下來,好不容易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博羅布斯因爲自己的思維被這突如其來的剎車所打斷,有些惱怒的打開窗戶,伸出了頭,看了看窗外,準備教訓教訓這個不長眼睛,隨處亂闖的社會不良分子,可這一看,卻看見了只有聖喬治宮的雜役纔有資格穿的衣服。
這是喬納斯子爵的人。
博羅布斯立刻明白了過來,原本有些憤怒的臉龐轉眼間就恢復成了一臉的茫然,內心之中,還帶着那麼點驚訝,他倒是沒有想到喬納斯在熱娜亞的網那麼深,港口上發生的事情纔過去了多久,深處於宮中的喬納斯竟然就已經知道,並且還派出僕役來找自己了。
“不愧是貴族嗎,竟然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打通了熱娜亞的信息網絡,這可真是厲害。”博羅布斯喃喃自語到,然後還在一邊慶幸自己自從喬納斯提拔自己爲行政官之後,自己沒做什麼壞事,不然這次來找自己的,就不會是個衙役,而會是個騎士,或者是將軍了。
所以博羅布斯也沒等雜役開口,直接就對着馬車下的雜役說道:“我現在馬上去聖喬治宮向子爵大人彙報這一切,你快讓開。”
博羅布斯在那自我胡思亂想,站在馬車之下的雜役則是看着博羅布斯大人變幻莫測的臉龐有些不解,自己只不過是傳達喬納斯老爺的命令請博羅布斯大人去聖喬治宮罷了,怎麼博羅布斯的臉就像是壞了的晴雨表似得,一會兒陰沉,一會兒開朗,雜役有些不解。
不過聽到博羅布斯既然是要去聖喬治宮的,雜役也就沒什麼話再講了,讓開道路,看着博羅布斯的馬車飛馳在熱娜亞寬闊的街道上,雜役吃着一嘴的灰,突然之間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博羅布斯行政官大人是怎麼知道喬納斯要讓他去一趟聖喬治宮的呢?
雜役摸了摸頭,疑惑的在原地轉了轉,最後迷迷糊糊的走回了家。
那麼,喬納斯到底知不知道海港上所發生的這一切呢?
他當然,是不知道的…..
是的,他是真的不知道,儘管這事情從剛開始發現殘骸到打撈完畢,時間足足過去了四個小時左右的時間,整個熱娜亞的人民都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按理來說,喬納斯是肯定會知道的。
可是,喬納斯確實是不知道的,因爲在攻入城池的時候,喬納斯採取的辦法是相對溫和的安撫爲主,鎮壓爲輔的穩定策略,這一方面當然是會讓事態快速的好轉,經濟和人民的工作也能重新回到軌道上,可是這麼做,也會帶來一個比較麻煩的問題。
那就是喬納斯無法改造熱娜亞所擁有的固有階層了。
這一點很容易解釋,因爲要採取懷柔政策,所以喬納斯自然就不能對底層人民進行殘酷鎮壓,而是要給他們一定的合法權益,成爲熱娜亞的合法公民,如此一來,就相當於是喬納斯跟底層的利益階層做了一個交易,喬納斯給他們以合法權益,而他們則幫助喬納斯穩定現在的城市。
這自然是一個可以快速平定亂局的好方法,可是喬納斯這麼做,也就助長了這些利益階層的氣焰,他們在穩定了熱娜亞之後,憑藉着他們大腦之中最爲簡單的小農經濟,自然就會開始把喬納斯不放在眼裡,而喬納斯呢,在穩定了熱娜亞之後,對這些底層的人也就失去了興趣。
對於熱娜亞,喬納斯念茲在茲的永遠不是深處於地段的萬千民衆,而是這座城市中擁有最多財富的那幾個人,這纔是喬納斯的目標,所以對於城市內部結構的改造,喬納斯的動手目標只有那些上層人士,而對於底層人士,喬納斯則像是忘卻了一樣,沒有任何的動作。
而也正是因爲如此,喬納斯失去了最爲適合改造底層的機會,這就像是金字塔的頂端總是會在千年的風沙面前搖搖欲墜,可是它的底座卻可以歷經千年的風霜卻依舊讓人望之生畏。
一棟建築的地盤,往往是最爲堅固和團結的,人類也是如此,當他們的權利被喬納斯合法保障了之後,接下來喬納斯只要敢動他們其中的任意一個,那麼喬納斯所需要面對的,就不是一個個的單獨個體,而是成羣結隊的地痞、流氓了。
失去了這張巨大的網,喬納斯的情報系統可想而知是有多麼的效率低下,行動緩慢了,不過這一點對於喬納斯來說並不在乎,畢竟現在的他控制着政府,而政府的效率並不低下,所以喬納斯自然呢也就不用擔心了。
至於會不會被熱娜亞的人民嘲笑爲遲鈍的領主,喬納斯根本就不在乎。
庶民的嘲笑對於喬納斯來說,就像是空氣中的微風,不致命,也不會死,甚至連感覺都不會有,這個時代,沒有一個庶民可以像21世紀的信息時代那樣,通過網絡,一個小學生可以把一個大學教授罵成豬頭,可是在這個年代,一個庶民想要出現在喬納斯的面前並且朝他豎起中指,這可真是掉腦袋的事情。
所以,眼不見爲淨,對於看不到的指責謾罵,喬納斯自然不需要在乎,他需要在乎的,是那些敢於對着自己豎起中指,而自己還不能把他們怎麼樣的人,這纔是喬納斯所要思考的重中之重。
博羅布斯來到聖喬治宮,很快就下了馬,邁步走進聖喬治宮的大門,一進入宮殿的主體結構,博羅布斯就被老管家給阻攔了下來,當博羅布斯問清了來由,才知道原來喬納斯,還在吃飯!
“他是不知道這艘船意味着什麼嗎?竟然還在吃飯!還是喬納斯大人他,已經狂妄自大到對教廷都沒有了敬畏之心,又或者,大人有其他的解決辦法?”
看着管家一臉淡定的神色和顏容嫣然的模樣,博羅布斯有些摸不透喬納斯的想法,誰都說,管家是最接近領主的人,老管家就是喬納斯的晴雨表,只要搞定了他,就能知道喬納斯現在的心情到底如何,可是看着此時老神在在的老管家,博羅布斯還真是看不懂他在想些什麼?
而老管家他又能想些什麼呢?無非是菜上的怎麼樣了?喬納斯會不會滿意這一頓他精心準備的意大利大餐,至於對博羅布斯爲什麼笑得那麼燦爛?廢話,他可是見慣了風雨,當慣了牆頭草了,哪個人值得自己投資,老管家清楚得很,現在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年輕人,老管家知道,他很得喬納斯老爺的看重,所以爲了自己的後代,管家也得笑臉相迎啊。
至於博羅布斯腦海中的紛紛雜念,家國大事,老管家可沒考慮過。
等待總是漫長和煎熬的,如果再給這等待加上一個巨大的壓力,如坐鍼氈的感覺就來了,看着前方緊閉的大門,博羅布斯的大腦之中一個又一個的念頭興起又破滅,轉而又想到那兩個打撈上來的人,現在的情況有沒有好轉,博羅布斯的心裡隨即就着急了起來,看着守在門口的老管家,博羅布斯走上前去,急切的說道:
“管家先生,我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跟子爵大人稟報,請幫我跟子爵先生說一聲,我請求,我希望能在最短的時間裡見到他,謝謝。“
管家聽了博羅布斯的話表面上還帶着笑意,只不過在心裡,卻是搖了搖頭,心想果然是小孩子,主人就這麼把他晾了一會兒,現在就急了,一點都沒有耐心,還說有急事,現在的熱娜亞能有什麼急事需要讓子爵大人親自處理,一看就是想要趕緊見到喬納斯的藉口。
管家雖然在心裡已經對博羅布斯產生了一點失望,不過眼前這個年輕人,終究還是此時此刻熱娜亞中最爲受到喬納斯重用的本地人,只要子爵大人的威權不失,那麼博羅布斯扶搖直上的可能性只會越來越大,至於這點沉不住氣的毛病,誰又會在乎呢?
所以老管家即便心中對博羅布斯不滿,可是臉上卻依舊是笑容可掬的模樣,恭恭敬敬的對着博羅布斯鞠了一躬,然後轉身讓士兵打開了大門,進入了餐廳之中,隨即就走了出來,拱手讓出了空間供博羅布斯進去。
一進入餐廳,博羅布斯還沒來得及看到上面,就立即被一陣食物的味道給吸引住了,從港口殘骸出現之後,整整四個多小時,博羅布斯的中飯和晚飯都沒吃,到現在已經餓得快不行了,一聞到如此好聞的味道,再加上葡萄酒的濃郁芬芳,博羅布斯的大腦瞬間遲滯了下來。
一路向前走,一路都在看着桌子上的食物,烤山雞,碳薰鱔魚,椰奶牛肉丁,水果與肉類的狂歡,美酒與音樂的配對,博羅布斯在沉醉其中的同時,也不得不佩服喬納斯城市之中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他竟然一點都不擔心,還在家裡吃起了大餐,不愧是有大將風度啊。
“博羅布斯,歡迎你的到來,請坐吧,我聽管家說,你可是有重要的事情需要跟我來報告啊,說說吧,我們的熱娜亞又發生了什麼需要我來處理的事情。“
看着走進來的博羅布斯,喬納斯坐在位子上開心的招手讓博羅布斯坐下,飯菜即使再美味,可一個人吃就是沒什麼意思,尤其是在吃到第3個小時的時候,喬納斯只感覺自己像是在咬橡皮和硅膠,一點吃東西的慾望都沒了。
一下子聽到博羅布斯提前到了,喬納斯大喜過望,趕緊就讓管家把人叫了進來,看到風塵僕僕的博羅布斯連頭髮上都還帶着那麼點頭皮屑,喬納斯這纔想起剛纔管家進來的時候好像還說了博羅布斯是有什麼事情才提前來找自己的,所以就在讓博羅布斯坐下的同時,喬納斯開口問道。
博羅布斯聽到喬納斯發問,心裡一愣,難道子爵大人不知道沉船的事情,還是他是在看自己會不會說實話?博羅布斯有些摸不清,可是幾天時間接觸下來,對於喬納斯的才能,博羅布斯還是十分肯定的,這是一個有能力的領主,所以在看待喬納斯上,博羅布斯不免就高看一眼,對於喬納斯的猜測自然也就偏向了後者。
在心中確定了這一點,博羅布斯也就沒隱瞞什麼,把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全部告知給了喬納斯,並且把自己的猜測和憂慮也一起說了出來,聽得喬納斯是一愣一愣的,他實在沒有想到,自己只是想找博羅布斯吃個飯,卻吃出了那麼一件大事出來。
教廷的船在自己的海域裡沉了,這可不是小事啊,要是被有心人利用的話,整個蘇薩地區都很有可能直接負擔起來自基督世界最高權威的壓力,畢竟誰都知道,教皇國千百年來,對於土地的渴望,可比他們開拓新的信仰之地的慾望,來的大得多,蘇薩可是不可多得的一塊肥肉。
“那兩個活口在哪?“
摸着自己沒毛的下巴,喬納斯沉吟良久,直到桌邊的美味都涼了,喬納斯才緩緩開口,對着坐在自己左手邊的博羅布斯鄭重的問道,同時在心裡安慰着自己,如果那兩個被博羅布斯打撈上來的人身份能夠得到確認的話,或許情況不會那麼遭。
“在行政廳,大人。“博羅布斯回答道。
“走,我們現在就去!“事不宜遲,喬納斯把塞在自己胸口處的餐巾拿了出來放在桌子上,拿起旁邊的毛巾擦了擦嘴,就從位子上跳了起來,站到了地上,向着大門處的士兵一招手,大門立即在士兵的拉扯下打了開來,博羅布斯跟着喬納斯後頭就走了出去。
看見外面驚詫不已的管家,博羅布斯點了點頭,擦身而過。
喬納斯走出客廳,看見外面正在站崗的維格,腦海中突然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趕緊對着遠處的維格喊了一聲,在維格走近之後,立馬讓維格帶着幾個人離開熱娜亞去諾門坎城,通知伊爾伯爵,在熱娜亞發生的事情。
看着維格離開的聲音,喬納斯心裡有些惡意的笑了笑,這件事可不能讓我一個人去承擔風險,教廷的干涉要來,也得讓伊爾伯爵來頂着。
‘誰叫我個矮呢’喬納斯笑了笑,鑽進了馬車之中,隨着馬鞭的一聲脆響,朝着行政廳行駛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