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峰池的車隊絕塵而去，小雨收回目光，急不可耐地道：“程東，我爸剛剛什麼意思？你跟他承諾什麼了？”
我有些哀傷，沒有說話，轉身向別墅走去。“喂，你怎麼不說話？”小雨怔了怔，隨即快步跟上。我一言不發地回到別墅，小雨仍在後面喋喋不休。
我脫下外套，扔在一旁，頹然坐到沙發上。小雨一屁股坐到我身邊：“程東，你怎麼不說話？我爸到底……哎呀，你襯衫怎麼溼透了？”我苦笑道：“我被你爸嚇出一身冷汗，除了外套，全身都溼透了。”
“嚇你？！怎麼會？我看你們挺親熱的嘛？”小雨既疑惑，又難以置信：“程東，你告訴我，我爸到底和你說什麼了？”
小雨的反應沒問題，憑老人對我的態度，任誰也不會相信他嚇我了，但我確實被嚇着了，而且從未受過比這更大的驚嚇。終於明白，爲什麼有無數人在金錢面前倒下，爲什麼有人叛變革命，那種力量太震憾了，不親自經歷根本無法想象！看得出老人很佩服我，但我不能，我只能慶幸，慶幸老人沒對我反覆利誘，否則我也將成爲一個可恥的叛徒。
我嘆了一口氣，凝視着她的眼睛，反問道：“小雨，現在能把你的秘密告訴我了嗎？”小雨一怔，隨即轉過身去，良久，才輕聲問道：“程東，你愛我嗎？”
“你說呢？”我再嘆。
“不！我要你親口告訴我！”小雨呼地轉回了身。
我今天第二次被問這個問題，但卻是小雨第一次問。同樣的問題我也問過她，雖然她沒回答我，但我已經知道了答案。我點點頭，平靜地道：“是的，小雨，我愛你。”
小雨嬌軀一顫，眼光變得柔和而溼潤：“我再問你，愛一個人是不是要讓對方幸福？”我不清楚小雨什麼目的，但還是點了點頭。
小雨美眸一亮，輕輕道：“程東，如果你愛我，答應我，永遠都不要再問，因爲我會痛苦；如果我告訴了你，你也會跟我一起痛苦。但我也答應你，這個秘密，適當的時候，我自然會讓你知道，好嗎？”
我長嘆一聲：“你話都說到這份了，我不答應又能怎麼樣？”
“那好，不準反悔！”小雨樂了，歡快地牽住我的手。我沒好氣地道：“你爸剛纔差點兒把我嚇死，你又弄個秘密堵我，真不知道我上輩子欠你們老秦傢什麼了？”
小雨噗一笑，又問道：“我爸到底說什麼了，你還沒告訴我呢？”
“沒什麼，你爸讓我陪着你，讓你幸福、快樂。”我覺得沒必要告訴小雨實情，儘管告訴她也沒什麼，但這事兒多少是個負擔，還是我自己扛着好，而且秦老頭若想讓小雨知道，自然會告訴她，沒必要我多嘴。
“那……你答應了嗎？”小雨又驚又喜。
“算是答應了。”
“什麼叫算是？”
我笑道：“因爲我告訴他老人家，說我們有約在先，你一輩子跟我做紅顏知己，讓自己的紅顏知己快樂，不正是我應該做的嗎？這不就算答應了嗎？”
“啊！這樣啊？”小雨拉着長聲，一下子沒了精神頭。我嘿嘿一笑，又道：“不過他老人家根本不信。他還說，連我們能否守住這兩天都懷疑。”
這話夠露骨的了，任哪個女孩子，聽到父親和愛人在談論這樣的問題，都會難爲情。小雨立刻紅了臉，又羞又喜，頭垂的，那叫低。其實我和秦峰池談的只是能否守住紅顏知己的界限，並不一定包含更深的意思，但任誰聽了都會更換概念，向深層次聯想，所以小雨也不例外地聯想了。
小雨羞得雙頰緋紅，嫵媚萬千，我心中柔情涌動，輕輕擁住她：“小雨，告訴我，你能不能守住這兩天？”小雨被我半推半就、欲拒還迎地摟在懷裡，本就已經羞愧難當，聽我一問，立刻緊閉着雙眼，把頭埋下了。
我輕撫着小雨的長髮，心中感慨不已，想起電梯裡的初見，那手指交觸時柔柔的感覺，就恍如一個不真實的夢！我甚至不敢相信，那人淡如菊的小雨，此刻竟溫香軟玉，讓我擁抱滿懷。或許，心動在那一刻，就已開始了吧。
“程東，想什麼呢？”小雨擡起頭，深情地望着我，一張面靨嬌若桃花，寫滿甜蜜。
“我在想你。”
“想我？”
“我在想我們第一次見面，當我們手指交觸的一剎，你是否爲我心動？”
小雨聽完，竟吃吃笑了起來，我訝異地望着她。小雨笑完，指着我道：“程東，你好酸，臉皮也夠厚，這樣的話也能問出口？”
我立馬泄氣了，象個癟癟的皮球。這小雨也太沒有情調了！白瞎我一懷柔情和動聽的語言，要是換了夭夭，肯定會讓我每天說一萬次。
見我沒精神頭，小雨居然主動湊到我臉上，溼溼地親了一下，然後起身道：“程東，你先去洗個澡，把衣服換換，我去弄點吃的，然後休息休息，我再帶你出去逛逛。”
我點點頭，抓了幾件內衣就去洗澡了。
我出來後，小雨已經弄好了午餐。我過去一看，一盤醺牛肉，一盤意大利火腿，一盤煎蛋，還有幾片面包，唯一上檔次的是一瓶德國富蘭西斯卡娜小麥啤酒。弄了半天只有煎蛋是她親手做的，其他的不過切上幾刀，而且要不是我看出幾塊蛋青的白色，我還以爲那盤煎蛋是炒雞蛋呢。
我吃了幾口，不禁暗暗搖頭，小雨的烹飪技術實在無法恭維。論廚藝，我嘗過的幾個女人中，李小如雖只嘗過一次，但絕對可以排第一，之後是夭夭，然後是我媽，再後是千慧，最後才……嘿，小雨的水平應該沒資格上榜。
小雨看了看我，小心地問：“程東，我燒的菜……不合你胃口嗎？”
“哪能，我這人從不挑食的。”
“我怎麼看你……好象不喜歡吃的樣子？”
“不是，我主要是比較習慣吃米飯。”
“你喜歡吃米飯？太好了！晚上我幫你安排，包你滿意！現在先隨便吃點吧。”
爲了不讓小雨失望，我故意吃得狼吞虎嚥，把一堆東西囫圇吞棗弄進了肚子。小雨不同，或許是很享受自己“親手”做的午餐，又或許是爲這種小家庭溫馨氣氛所陶醉，邊吃邊幸福地笑着，不時飽含濃情地看我一眼。我不禁慨嘆，只要小雨幸福快樂，縱是以她拙劣的烹飪技術餐飯一生，我也願意。可我有夭夭了，怕是註定要對不起她們一個。若是能每天吃夭夭的飯菜，摟着夭夭說情話，抱着小雨聊天，三個人一起共渡愛河，這樣的日子該多好。
吃過午飯，我到客房休息。下午三點鐘，小雨把我吵醒，說帶我去觀光。我穿好衣服出門，小雨坐在一輛天藍色寶馬車中，正等着我呢。
我上車，小雨一踩油門，香港觀光正式開始。
寶馬車一路向北，經過繁華無比的中環，又穿過隧道進入九龍半島。小雨興奮異常，一路上喋喋不休，主動兼起了導遊。我意興盎然，雖說走馬觀花，一掠而過，但也留下了很多深刻印象，很多地方似曾相識。我這代人受香港電影影響太深了，我雖談不上是什麼資深影迷，但對港產片的偏好，也不是一朝一夕了，很多建築、街區，讓我不由自主地置身於某些經典影片的橋段。可惜，東方好萊塢的輝煌一去不復返了。
不知什麼目的，小雨載我進了一條不大的電影街，好象以放映限制級片爲主，好多三級片廣告。小雨一臉壞笑，不停地拿眼角偷瞄我。我心中暗笑，小雨還是太嫩，以爲這種東西就能讓我臉紅心跳，三級片這種東西我向來不屑一顧。爲了不讓她失望，我故意驚叫，小雨，快看！那個《鹹溼》女角和你超像！結果不用我提醒，小雨惱羞成怒地拐了出去。其實那女角根本不象小雨，不僅沒她漂亮，排骨似的身材更不如我家小雨圓潤撩人。
在小雨這個熱心卻不很稱職的導遊的引領下，我認識了許多港城風貌，什麼星光大道，香港藝術館，什麼商業區，什麼文化街。路上，我還見過幾處劉德華題字的廣告和匾額，原來在香港，藝人也可以題字，而在內地，藝人一般無此殊榮。不過憑心而論，劉氏的字確實不錯，比內地很多所謂的文化名人強多了。
兩個小時後，我開始膩味了。一來香港很多地方大同小異，二來香港的地名太缺乏創意，我實在忍無可忍。幾乎所有的海都叫什麼灣，無數個地方叫什麼嘴什麼角什麼朗，沿途還經過了不下十幾個什麼什麼效野公園，搞得我暈頭轉向。天黑後，寶馬車返回香港島，我心中稍安，以爲惱人的觀光可以告一段落了，哪知真正的痛苦纔剛剛開始。
小雨將車子停在一家快餐店門前，帶我去吃晚餐，說是聽說我愛吃米飯，特意爲我安排的。小雨如此溫柔體貼，我感動異常。
小雨點了豬排、咖哩飯和奶茶各兩份，並鄭重地告訴我，這些飲食雖尋常，卻代表着香港人智慧的結晶，沒吃過這些東西，就等於沒來過香港。我暗暗發笑，中國人總喜歡漫無邊際地愛屋及烏，自我標榜。一道龍虎鬥，讓我們深刻地領悟辛亥革命爲什麼暴發在廣東；一道黃河大鯉魚，我們對中華民族的悠久歷史發出感慨；一道麻婆豆腐，我們對四川人民的勤勞智慧欽佩得五體投地。這哪捱得上？都什麼邏輯！沒想到經過西方文明洗禮了百多年的香港也不例外。
很快，堂倌把東西上全了。女士優先，小雨拿了第一份，我拿了第二份。給我上咖哩飯時，堂倌操着熟練的“鳥語”，非常客氣地說了一句“缸滿地嘎立萬，系最夠鴨份啦，雷吼哼問啦”。經過小雨的翻譯，我才明白，他說的是“今晚的咖哩飯，是最後一份了，你好幸運啦”。這麼榮幸趕上最後一份，我一定好好嚐嚐。
嗬，香港人真實在，這咖哩飯的量可真不小，用北方盛粥的大勺子，能盛兩勺。我搖曳舌頭、咂吧嘴脣、滿懷希望、興致勃勃地把香港人的智慧結晶吃了一大口。
靠！我差點兒沒噴一桌子，這東西什麼味呀！我對天發誓我從小就不挑食，但從未吃過比這更難吃的東西。爲了不在美女面前失態，更爲了尊重香港人民智慧的結晶，我決定忍痛下嚥，哪怕是用水把它給漱進肚子。我故作坦然，端起了奶茶，喝了一口。
我再靠！宣佈剛纔的發誓無效！我終於吃過比咖哩飯更難吃的東西了，就是奶茶！這東西酸哄哄的，還有點兒臭，居然可以給人喝！我不自覺地聯想到一種與人體有關的液體，頓時食慾全無。
看着面前非常“幸運”的最後一份“超實在”的咖哩飯，還有那杯液體，我欲哭無淚！
小雨見我半天只吃了一口，不禁問道：“程東，你怎麼不吃？這可是我特意爲你安排的！”我強笑道：“吃！怎不吃呢？我還在回味剛纔那口呢！”
“你喜歡吃？太好了！那我這份也……”
我大暈，趕緊拒絕，故做生氣地道：“不行不行，你坐了半天飛機，又開車載我逛了這麼久，不吃東西身體怎麼能吃得消，一定要吃！”我連瞞帶唬，但飽含愛意，小雨深情一望，幸福地把咖喱飯收了回去。我暗道了一聲“好險！”
再看自己面前的東西，我頭又大了，不過爲了小雨，我怎麼也得吃掉。幫我從恐高症中恢復後，爲了我的自尊，小雨一個字都沒提過。聽說我喜歡吃米飯，又如此費心做了安排，我要不吃，實在說不過去。
我咬了咬牙，拼了！
長痛不如短痛，我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和折磨，以驚人的速度把一大堆咖喱飯消滅了。一看時間，一分半。堂倌、小雨和周圍的食客全都目瞪口呆。我看了看衆人，尷尬一笑：“咖喱的味道，就是好吃！”
不過那杯液體，我推說不習慣，說什麼也沒喝。豬排還算對我胃口，可惜我胃裡已裝滿了該死的咖喱飯，想吃也吃不下了。哎，來香港一天了，沒吃上一頓正經飯，鬱悶！
小雨對我的表現相當滿意，上車後主動給了我一個混合着咖喱和奶茶味道的吻。以如此深重的代價換一個吻是否值得？答案是肯定的。終於明白，愛一個人，是要付出代價的！
我們奔向灣仔港口，進行今晚最後一個節目：夜遊維多利亞港。
從登上天星小輪那一刻起，香港之行的意義完全不同了，或者說，纔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