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走後,兩人又恢復了原本的生活,葉驚玄天天頭昏騰府裡的事務,顧重樓天天忙着處理蕃地的日常呈報。
再過幾日就是端午了,這天大早起來,文嬤嬤就帶着丫頭給整理行李。永徽王府要去東山小院消夏了。東山小院四面來風,是個消夏的好去處,葉驚玄雖然老大不願意去,可永徽王府裡實在太熱了,只好跟着一道兒去。
兩小妾也跟着一塊兒去,東山小院上不得大馬車,她們被另安排在一輛小馬車上坐着,葉驚玄嫌坐馬車太累贅,硬是要和顧重樓一樣騎馬,顧重樓也就隨她去。
兩人一起騎在馬上,一個玄衣黑馬,一個青衣粟馬,並行而馳讓人看了倒是有說不出的美感。
霜葉和桐月在後頭看着吃吃發笑,文嬤嬤也是滿臉的笑意,葉驚玄回頭看一眼,心裡還犯嘀咕,那些人高興個什麼勁兒?
“重樓,咱們來賽怎麼樣,比比誰先到東山小院,輸了的人今天中午掌燒烤爐子,給贏的人烤串兒吃。要侍候周到,茶水及時。”葉驚玄看着四周的山,忽然豪氣一發,不知死活地送了上去。
顧重樓哪有拒絕的道理,囑了兩旁的侍衛,衝着葉驚玄一擡下巴:“走,今天中午我要嚐嚐驚玄的手藝。”
“你就那麼肯能贏我,可不要胡吹大氣,萬一輸了可不好看。”葉驚玄嘿嘿地笑道。
顧重樓斜睨一眼,上下打量了葉玄一番,似乎在說:“就你這樣,還想贏本王。
”
葉驚玄惱火地瞪了顧樓一眼:“哼。別小瞧了本姑娘。想當年在平城。上山下海什麼我沒幹過。尋常地男孩子還不一定能玩得來。”
“那倒不知道地王妃還這麼能幹。”顧重樓在馬上側着頭笑眯眯地說道。
葉驚玄着那張調笑地臉知道這丫不信。心一橫:“哼。你瞧着。今天我一定要讓堂堂地永徽王爺做一回本姑娘地專用廚子。”
說完也不打招呼甩馬鞭人就走遠了。顧重樓搖頭打馬跟在後頭。
東山小院門前。葉驚玄瞪着在門口笑嘻嘻看着她地顧重樓怨氣沖天地道:“你就不能讓我。真沒風度。”
“這可和風度扯不上關係。你若直接跟我商量。做一回你地專用廚子是會答應地。只是以輸贏來定彩頭。我能贏爲什麼要輸。要是放水了。那才叫真沒風度吧。”顧重樓牽過繮繩拴住。這才扶着葉驚玄下馬。
葉驚玄一把跳進了顧重樓懷裡,顧重樓的氣息暖暖地噴在她身上臉刷的一下就紅了,然後迅速地跳開:“反正你沒風度女士優先,我是女士你得讓我。”
“好吧回我讓你就是了,不過這回輸了就是輸了該兌現彩頭了。我可等着今天的侍候周到,茶水及時呢。”顧重樓一笑轉身進了東山小院。葉驚玄瞪着遠去的顧重樓,在遠地哼哼了幾聲,纔跟上去。
顧重樓倒沒真讓葉驚玄動手侍候他,兩人一起在烤爐邊,把丫頭侍衛支得遠遠的,你烤玉米我烤海鮮的,在那玩得不亦樂乎。顧重樓上手快得很,一會兒就烤得比葉驚玄還漂亮了。魚烤得外面焦黃,裡頭嫩滑,讓葉驚玄好生妒忌了一把。
顧重樓喜歡吃魚,這點跟葉驚玄一樣,尤其是烤得焦香的海魚,兩人一塊趴在桌邊,吃得那叫一個香。吃得差不多了,文嬤嬤來問,要不要送一些去兩位夫人房裡,葉驚玄還沒咋滴呢,顧重樓先變了臉色,一副惱火的樣子。
顧重樓其實本來就不想帶那兩人來,可府裡沒什麼人,又把兩女人扔那兒,他又擔心出事,只好拖着尾巴就出來了。顧重樓爲此生了一下午悶氣,直到晚上吃過飯,陪着葉驚玄在園子裡賞月,才又重新喜笑顏開。
霜葉從外頭端着茶進來,見這二位一個笑眯眯地,另一個正望天做沉醉狀,兩人間的氣氛說不出的和諧美好。霜葉看了後頭的桐月一眼,又退了出去,還順帶手把院門兒給關上了。
忽然一陣蛙聲響起來,葉驚玄無意識地隨口就念出一首詞來:“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稻花香裡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舊時茅店社林邊,路轉溪橋忽見。”
顧重樓側耳聽着,溫柔一笑,他倒不認爲這是葉驚玄作的詩,只當是自己沒聽過的:“荷花塘下倒是很多蛙聲可聽,可稻花香卻聞不着,只聞着股子海風的腥氣。”
“顧重樓,這大好的良辰美景,你這話真掃人興致。人不能缺乏想象,想象知道嗎?要從冰涼的風裡,想到花開花落,要從遙遠的香氣裡,想到枯榮得失。”葉
口就扔了出來,感覺真想是舊時在天涯或QOO上侃着面不是一個長衣長袍的人,她悄然間還真以爲自個兒拿着鼠標、鍵盤在跟人瞎咧咧。
“驚玄,前年我在宴會上拂琴,當時你就在旁邊側臉聽着,還記得那會是你二哥在你身邊吧。你仰着頭眼裡帶着淚,跟你二哥說那曲子裡有切膚的孤涼,那時候我就在想,這是哪家的姑娘,怎麼能點破本殿下的心思呢。”顧重樓忽地想起那一次的宴會,那大概是他第一次從一個姑娘嘴裡,聽到他從未被說破的心思吧。那一刻,他心裡多少有些慌張……
葉驚玄向來記性過得去,於是眨巴眼跟着說道:“我當然記得,我還記得徽雨推了我一把,我就唱了支歌,當時多虧是你的琴拂得好,要不然我那會兒臉就丟大了。”
顧重樓遙遙地看着遠處,似乎又想起了那一夜,一身青紗在風裡起舞放歌的女子,也許早在那時候,那個天青色的影子就紮在了他心裡:“驚玄,我不知道要等你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能等你多久,但此刻我願意等,哪怕是一輩子。”
這……表白麼,葉驚玄訝異地看着顧重樓,一臉的意外,她一直以爲顧重樓只不過是,接受了顧至臻的請求,並且接受了聖旨賜婚而已,難道顧重樓……
葉驚玄忽然很;召喚個雷來劈死自個兒,按說她也不遲鈍啊,爲什麼這麼久來,一地沒有發現過,讓她死了吧,她果然很遲鈍。忽然心裡有些喜悅,她也說不清是天生的虛榮心在作樂,還是因爲顧重樓的表白,純粹的快樂着。
葉驚玄歪着腦袋又一想,兩種喜悅有區別嗎?沒區別嗎?她突然覺得自己是個很龜毛的人:“重樓,我值得嗎,你這樣的等待,我這樣的女子也值得嗎?”
顧重樓認真:看着葉驚玄,輕輕吐出一句:“你不常愛說一句話,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值得或者不值得,在我心裡早有了答案,既然決定了,又何必再糾纏於值不值得呢?”
葉驚玄愣愣地看着顧重樓,卻猛間盯着顧重樓的臉發呆,顧重樓的臉上,她總是能看到顧至臻的影子,只除了這又眼睛完全不像之外,兩人的容貌、氣度有很多共通點。
只是再相似,也終究不那個人了,她一向以爲自己是沒心沒肺的人,可是要忘記一個人,對她而言卻是那麼不容易。她擡頭迎着顧重樓探詢的目光回望,顧重樓的眼裡永遠清澈如洗,這樣一個男子原本不應錯待,只是她的心卻已經輸給了另一個人,又讓她拿什麼來回應他:“重樓,我辦不到,至少現在辦不到。我一直以爲自己灑脫得很,可是有些事,輕易忘不掉。
就一根刺,在心上扎久了不疼了,可是還在。”
顧重樓:口悶得發疼,心裡複雜得很,葉驚玄很長情,也很執着,這些他都欣賞,可放在了顧至臻身上,他卻只能氣悶在心裡,臉上卻笑着看向葉驚玄:“我並不期望你一時一刻便能忘記,若你輕易忘了,也就不是可以聽懂我琴音的人了。驚玄,我只想告訴你,我在這裡,而且一直都會在。”
葉驚玄眨了幾下眼睛,眼睛裡一片溼潤,眼前的這個男人,讓她有了從未有過的歸屬感,忽然覺得有了依靠:“重樓,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心裡很亂,自從遇上子夜之後,一切都變得好奇怪。我一直想簡單的活着,有愛或者沒有愛,我都會很快樂很自在的活着……”
畢竟,前後兩世爲人,早已明白什麼都是過眼煙雲,只有簡單和快樂最易得也最珍貴,同時也同樣最容易失去。她這輩子只想珍惜自己,可是先遇上了顧至臻,那個男人徹底讓她拋棄了心頭原有的想法。
可是……顧重樓,進入了她的視線裡,或者說生命裡,他能給她簡單的生活,簡單的快樂,可是她卻無法拋卻過去的種種,過往的負擔壓在她胸口,此時就算是顧重樓給得起,她也沒法放開一切去享受。
顧重樓一聲嘆息,心裡一陣陣難受,顧重樓見起風了,就拿了毯子過去披在葉驚玄肩上,葉驚玄順勢抓住了他的衣袖,眼神裡流露出慌張與不安,顧重樓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勇氣,一下子就抱住了葉驚玄。
葉驚玄愣愣地任由顧重樓抱在懷裡,只覺得眼前的人讓她有安全感,而這感覺自從來到這個時空起,或者說就算在現代也從來沒有找到過……忽然,她擡頭無語問天,輾轉了時空與古今,她到底是來尋找什麼的?
是此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