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長的巷子裡,葉驚玄無意識地走着,她開始想象就這麼跑回現代去,或許也不錯。可是終究不能跑回去,怎麼跑都還在這裡,於是漸漸停下來,漫無目的地在初冬的街上走着。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眼前漸漸的暗下來,各家都掛起了燈,街上星星點點的燈火,暖暖地照在石板路上,她感覺自己像幽靈一樣穿過熱鬧的街市,每個人都是一張溫暖的笑臉,只有她例外。
胸中的悲傷如潮水一般涌來,瞬間就浸溺了她原本就已經孱弱的心,此時身邊走過兩個路人交談而過,留下一些話在她的耳朵裡回落。
“東山上昨夜失火了,聽說連東山小院都差點燒沒了,幸好發現得早……”
“是啊,這些人怎麼當值的,聽說那還葬着位王爺呢,這要是驚擾了王爺安眠,只怕徽城不得安寧喲。”
“是啊,我看也是,明天咱們還.是帶着香火去祭奠一番吧。”
東山,王爺……這兩個詞不斷地在葉.驚玄腦子裡翻騰着,忽然她像是找着了目標一樣,拔腿就往上東山小院的路上走,那條路彎彎曲曲地延着山體而上,葉驚玄吃力的爬着,走了一天了,也沒吃東西,她卻半點不覺得餓,只是走起路來感覺有些累而已。
烏黑不見光亮的晚上,她竟然.也能借着天上微弱的光摸上了東山,待走近了東山小院時,果然聞到了空氣中有燒焦的味道,失神地走到顧至臻墓前,或許是煙霧薰黑了墓碑,上面的字她一個都看不清楚。
蹲下來用袖子抹了一把,又重新干淨了,她就這麼.愣愣地看着墓碑,一言不發心裡空蕩蕩的,像什麼都丟乾淨了一樣。
得徹底,失乾淨,她還真是一張烏鴉嘴呢。
伸出手指拂過墓碑上面的一筆一劃,心中分外悲.傷,卻不知怎的竟然沒有一滴淚,葉驚玄忽然很想說兩句話,從喉嚨裡發出來的聲音乾澀而沉悶,她卻壓根沒有任何感覺:“子夜,如果你現在看到我,會不會笑話我,一直還是這麼笨。活了這麼多年了,到底了還是個傻蛋。”
隱隱地四面風聲,枝葉撩動之間彷彿帶着人的.呢喃之聲,明明是幽涼寒冷的風,卻偏生讓葉驚玄莫名地覺得很安寧平靜,忽而又笑出聲來,卻笑得比哭還要更傷痛幾分:“我以爲可以坦然接受命運,又把所謂的命運放在一邊,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可還是做不到……”
“子夜,他既然不.信任我,爲什麼要撩撥我的心,爲什麼當我以爲可以託付一切的時候,他卻連信都不願信我。寧肯聽信一些捕風捉影的話也不願意聽我說,難道我除了笨……還不值得信任嗎?”。葉驚玄聲音小小的喃喃着,或許她說了些什麼,她自己都不是特別清楚,只是由着說出了最心底的話而已。
“這是他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呀,難道我就沒心沒肺到了這個地步,他竟然能相信我可以狠下心來不要這個孩子,子夜子夜……我該怎麼辦。這天下……這麼大呢,人也這麼多,可我該去哪兒呢?”極目四望,只有風聲輕輕壓低了乾草的聲音,沒有一個人,安靜得讓她更覺孤獨。
她側身坐在墓碑邊上,斜靠着假裝有個人在這裡,至於是誰……或許不重要。
她終於也有些撐不住了,悲傷可以支撐她走了一天,在小巷裡避開了王府的士兵,又穿過人潮走了山路來到了東山小院,可她還是會餓、會累、會冷……
“我想回家,子夜,帶我回家好不好,那裡雖然平凡,可很安心。”
漸漸閉上眼睛,毫沒在意天上已經漸漸地飄着細細地雨絲,遠處地樹影一搖,一點青光破空而過發出輕輕的聲響,直直地打在葉驚玄的睡穴上,她脖子一歪,本身也累了,這下就睡得更踏實了。
陸續又有幾點青光打在葉驚玄身旁,她自然沒了動靜,遠處的樹林裡才遠遠飄來一襲白衣的男子,手裡打着柄天青色的油紙傘,走得匆忙卻又不出的優雅流暢,像風一般飄到了葉驚玄身邊。
白衣男子神色間顯得很淡然,眼神也亦是淡定着,可顫抖的手指卻顯示着內心的不平靜,白衣男子擡頭看了眼雨的走勢,拿了大氅披在葉驚玄身上,自己則站在了擋風擋雨的地方,替葉驚玄打着傘。
白衣男子站了良久,神色未變,卻長長的一聲嘆息泄露了他內心的情緒:“夕夕,你真是個傻丫頭,我……真沒料到你會一路跑到這裡來了,他欺負你了是不是,不要緊,我幫你收拾他。”
正沉睡着的葉驚玄手不自覺得地向半空中一揮,緊緊地拽住了白衣男子的袍子一角,臉上露出一些平和來,隨後又低低的咕噥了聲:“子夜……”
白衣男子身子一顫,半點也沒預料到,葉驚玄在睡夢中喊出的依舊是這兩個字,臉上的神情變得複雜,不打傘的手伸出去想拂順葉驚玄在風裡被吹亂的頭髮,卻又僵僵地停在半空中,嘴裡吐出兩個字:“夕夕……”
葉驚玄似乎是在睡夢中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一樣,仰頭露出一點點笑容,雖然有些勉強,但卻是從心裡透出來的歡喜,似乎她是真喜歡別人這麼叫她一樣。也許……她也曾經想過,要讓顧重樓這麼喚她,只是還沒來得及說,風波又把他們倆折了進去……
“子夜……他……不信我……”待男子蹲下來的時候,聽到的卻是這麼一句話,臉上原本的溫笑頓時僵在臉上,手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夕夕,你的心裡漸漸的還是有了他對不對,傻姑娘,我就知道他那麼好的一個人,你怎麼會不喜歡。他啊……就像爲你生的一樣,不愛權利,生性淡泊,人也執着,一開始你就在他心裡了。這樣的一個人,夕夕就算是石頭,也終有一天會化掉的。”白衣男子一聲聲如喟嘆一般的說着,語氣裡也聽不出是喜悅還是難受。
“在這裡哭着,我還會以爲,你心裡還惦記着呢,夕夕,我的傻姑娘,不要給我希望了,你有你該走的路,你的幸福不在我這裡。你一哭我又亂了,他怎麼可以欺負你,我的夕夕是這麼好的姑娘,他怎麼能……”白衣男子忽然住了口,傘微微歪了歪卻又很快扶正了。
仰天一聲嘆息,白衣的神色不再淡然,而是帶着無限的惆悵和淡淡的哀傷:“我有什麼資格說他呢,是我先在你這小小的心上劃了口子,我比他更可惡是不是,如果你現在睜開眼睛看到是我在這裡,只怕會恨到骨子裡。”
白衣男子伸出手抱了抱葉驚玄,葉驚玄恍然未覺間,卻堅定地靠在墓碑上,原本膽小到連打雷都怕的姑娘,現在竟然敢大半夜跑到墓碑前來睡覺,還睡得這麼安穩,男子又是一聲無奈地嘆息:“你總能輕易撩動我的心,夕夕,把你推到他身邊,是對還是錯呢?不管是對是錯,我已經開始後悔了……”
“夕夕,你過得不好,如果在他身邊你都過得不好,天下間誰又能讓你開顏呢?”這個問題白衣男子無法回答,只怕是葉驚玄也無法回答。
是啊,天下間有誰能讓她開顏呢,他嗎?白衣男子搖頭,早已經不再是他了,只怕是那個正在城裡拖着病懨懨的身子,卻發了瘋一樣在找她的男子。
“夕夕,你說他不信你,其實是你不願意信他,你若再等一等,就會發現他是信你的,只是你這個丫頭思慮太不周了。現在他正滿城的找你呢,連我看着都不忍心了,他那走一步都要喘三口氣的樣子,讓我開始相信你哥哥的話,你……是個妖精。”白衣男子口氣異常愉悅,心底卻是一絲絲細細地疼痛,扯着他的心無法抑止地開始顫抖。
“傻姑娘,嫁給了他就要相信他,不要再傷自己也傷了別人……其實你不懂,我也不懂,或許真正懂的只有裝糊塗,心裡卻比誰都清楚的永徽王爺。”白衣男子一聲笑,轉頭看向不遠處的樹林裡,低低地喚了一聲:“易之……”
袁易之像幽靈一樣飄出來,看着白衣男子低頭道:“爺……”
白衣男子擰着雙眉道:“去看看都找到哪兒去了,怎麼我們都到了,他們還在城裡轉悠。”
“爺,咱們跟着她一路出來的,王府裡卻是人不見了纔開始找的,跟沒頭蒼蠅似的,怎麼找得到。”袁易之訕訕一笑,他們爺要是真有心,早就通知了,卻偏偏要找個機會來說幾句話,還是光說得不到迴應。袁易搖頭嘆息,他們爺只要一遇上這個女子,就也能幹也這麼無聊的事兒來。
“讓允之去引他們來吧,咱們……畢竟不好出面。”白衣男子思量了許久,才這麼說道。
袁易之面色一喜道:“是,爺。”
他們的爺,終究是要做大事的,雖然不免留戀那些兒女情長,卻終能解脫開,這纔是能夠獨任天下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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