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崢一直躺在牀上,睜着眼睛聽着門外顧重樓和張懷廣小聲地談話,至於內容,音兒太低,他沒聽清楚。顧雲崢不知道自己心裡是什麼個滋味兒,全身的力氣似乎都沒有了,他不想起牀,不想回京,不想面對朝臣們,更不願意回去面對自己那個亂糟糟的後宮。
也許在丟失那個女子之前,就註定了,他這一輩子,再也無法真正的笑,所有真實的情緒,再也無法表達。那個女子那麼聰明,怎麼會不知道是他還活着,他不願意相信。
顧雲崢在牀上胡思亂想了許久,終於還是決定從榻上起來,翻身抽了衣裳,纔有一點小小的聲響,張懷廣就在門外喊:“皇上,您起了嗎!”
顧雲崢應了一聲,張懷廣便推開門進來,看着顧雲崢正在穿衣服,便招了丫頭進來,幫顧雲崢整理衣裳。丫頭們手輕腳腳的整理好後,請了茶水和早餐,這才退了出去。
張懷廣上前,想了想還是問了一句:“皇上,您還有什麼吩咐?”
顧雲崢半天沒有說話,直到張懷廣都覺得自己該退下去了的時候,顧雲崢才說話:“懷廣,去叫七弟過來吧!”
“是,皇上。”
張懷廣一邊往門外走,一邊有些疑惑,怎麼顧雲崢一起就想見顧重樓……嗯,有戲,有大戲!只是這戲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命去聽,既然已經舍了權利富貴,那自然先保了小命要緊。
“爺,皇上找您。”張懷廣在門外喊了聲、
顧重樓還在以牀榻上睡着,張懷廣看了眼蓋着書正在院子裡曬太陽的葉驚玄,心說這兩位過得太舒暢了,大概那位皇上看不過去了,別說皇上,就他天天瞧着都覺得這二位過得太好了,好得讓人不時想看這二位不痛快的時候。
“嗯,你先過去,我這就來了。”
雖然睡得沉了,但是顧重樓一聽皇上這兩個字,還是慣性的睜開眼睛爬起來。
張懷廣的叫喊聲也不免驚動了葉驚玄,葉驚玄掀開書看了一眼,又蓋上書,顧重樓在屋裡穿衣服時看見了這動作不由得一笑:“驚玄,孩子們呢?”
“容若帶着然然去小虎子家裡玩兒去了,快吃午飯了,說話就回來了。”葉驚玄繼續不掀書衝着顧重樓喊了聲。
顧重樓穿好了衣裳出去,跟着張懷廣到客園去,到客園時,顧雲崢正在院子裡看着院子前面的一樹燦爛花兒,秋日的陽光下,那花兒卻開得分外嬌豔明媚。
顧雲崢在樹下仰頭看着一臉的淡笑,顧重樓也就跟着看了一有,那樹花兒莫名地看得像一個人,那個笑靨明豔的女子。微風輕輕一吹時,如歌如舞,雪白的花中帶着淡淡的杏黃,在天空底下綻放着。
顧雲崢一時間看着癡了,傻傻的看着,連顧重樓和張懷廣在外頭喊了幾聲都沒有聽到。
顧重樓搖搖頭,信步走進院子裡去,迎着顧雲崢的座兒,微微一躬身:“皇上。”
顧雲崢笑道:“七弟來了,坐吧!”
顧雲崢指了指自己對面的坐位,眼卻依舊看着頭頂那樹花。顧重樓瞭然地一笑,悠悠問道:“皇上,這花叫桑朵,秋開冬落,花開一百天,被奉爲青川的神花。開得長久,但謝時只要一天就落盡了,不留一朵,這花有時候想想真是多情又無情呢。”
顧雲崢聽着心底微微一動,這花愈發地像那個女子,情長久,但一旦要失去了,也不會過多的留戀,因爲她總能找到屬於自己的陽光。
“這花果然好,青川真是個好地方,好山好水好草場,連這花都帶着幾分靈氣。”顧雲崢笑笑拾起一片被昨夜的狂風吹落在桌上的桑朵,一夜的狂風卻只落了數朵,這花兒的生命力真是強。
顧重樓笑看着不說話,忽然發現了葉驚玄那丫頭的惡趣味是從哪裡來的,原來看着這個人吃憋的樣子,還真是有那麼點意思:“皇上,這花兒當年青川當成貢品送進京城,只是桑朵一離開青川就謝了。都說這花有骨氣,當時父皇還特別贊這花傲骨高質不似凡品。”
張懷廣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他怎麼覺得顧重樓在挑撥顧雲崢,這兩夫妻真有意思,一個讓顧雲崢吐血,一個讓顧雲崢表情極度不自在,不是一家人真是不進一家門兒的。
“傲骨高質,不似凡品嗎?”。顧雲崢重複了兩聲,深深嘆息一聲:“七弟,江湖好嗎?”。
“好,清淨簡單,晚上睡得好。”顧重樓笑得非常坦然。
顧雲崢忽然聽到了外頭的笑聲,是葉驚玄和孩子們的笑聲,顧恬然一聲高過一聲的喊着娘和哥哥,顧容若也在笑着,這個清淨如月的孩子笑起來如溪泉水一般,漫漫散開。
這下張懷廣和顧重樓一起抽搐,這妮子還真是敢做,愣帶着孩子往人傷口上撒鹽玩兒。
“哥,再推重點,用力,哈哈……越來越高了,我能摘到樹上的果子了……”顧恬然的笑聲像一串小鈴鐺一樣,叮叮鈴的飄出好玩去了。
顧雲崢側臉聽得出神,顧重樓和張懷廣相視一眼:“皇上,孩子們擾了你的清靜吧,懷廣去跟夫人說一聲,把孩子帶開些。”
顧雲崢搖搖頭:“不用了,孩子們的笑聲多好,朕到現在也只有長公主這麼一個孩子,從來不知道,孩子之間一塊玩的笑,才歡快。”
“那倒也是的,以前容若一個孩子,成天跟着我們,雖說也過得好,但有個妹妹後,還是好多了,成天妹妹長妹妹短的,歡快得像只小鳥一樣兒。”顧重樓心說惹惱了,以後就不會再來了吧,他們還是離這位遠一點才安全。
“你也要像宗正們一樣勸朕了,宗正們天天跟朕磨,說朕至今沒有子嗣,就一位公主將來是不能承大統的。朕現在最煩的就是這事兒,你也別來跟朕提。”顧雲崢心裡也不知道怎麼樣的,可是一看到顧容若忽然明白了,他一直在想的是什麼。
顧重樓翻白眼,自己不生兒子,指望誰來繼承江山:“皇上,還是生個孩子以,江山社稷無後,宗正們怎麼會安心。輔正大人老了,擔心到地下無法跟祖宗交待,不管是爲了他們,還是爲了您自個兒,您還是多播些雨露。”
顧雲崢最煩聽這些事:“重樓,如果我這沒有孩子可承繼江山,這江山讓容若來繼承如何?他是長孫,父皇生前也極愛這孩子,想來這樣父皇也會同意,宗正們也得樂意。”
顧重樓本來正在看着笑兒,可一聽這話,嘴裡的茶水差點全噴出來,連忙嚥下一口:“皇上,這可使不得,江山天下對這孩子來說,太大了,那小肩可承擔不起啊!”
“這孩子有擔當,有眼界,朕看着可喜歡得很。宗正們一說起朕沒有子嗣,就拿容若來說事兒,說容若少聰慧,多明睿。而朕,就連個不聰慧,不明睿的孩子都生不出來。”顧雲崢說完就笑了,卻更似是在嘲諷着自己。
這會兒輪到顧重樓吐血了:“皇上,這孩子玩野了,您還是自己趕緊生個吧。”
“野……這份子奔放豪氣,哪家的孩子都沒有,朕瞧着可是個有大氣度的孩子。”顧雲崢這樣一想,就更覺得這主意好極了,他從顧重樓手裡拿走了原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心裡不安之餘,更有着對於自己兄長的愧疚。把從他們手裡奪走的又還回去,這樣就算是去了,也能夠安心了。
“我不要,皇伯父。”顧容若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門口,走近了拜在顧雲崢面前,端正地跪下:“臣叩見皇上,臣啓皇上,臣無德無能,雁城王之名,臣受之有愧,上請辭之,請皇上恩准。”
顧重樓睜大眼看着,這孩子什麼時候學會這樣一些話了,看了眼張懷廣,張懷廣衝他嘿嘿一笑,側過臉去,這些話是顧容若問的時候,張懷廣隨口說的。
“爲什麼!”顧雲崢問道。
“臣喜歡這江湖,而且妹妹不喜歡皇宮。妹妹說,她喜歡雪山,喜歡大海,可是這些京城都沒有。皇上,請您恩准。”顧容若低頭又拜下去,看着顧雲崢一臉的執着。
顧雲崢搖頭,這孩子真是跟他爹一個模樣:“不準。”
“皇伯父……”顧容若傻了眼,心說自家爹不是一請就準了嗎,六伯也準了,怎麼到他這裡就變了……
“立位者,謫子、長子、謫孫、長孫。”顧雲崢淡淡地應了一句。
顧容若無語了,這個他是知道的,謫長謫長……他以前還自得其樂地覺得自己是大哥,現在一聽沒脾氣了!
顧重樓在一邊暗暗想,要是這話兒被葉驚玄知道了,非找顧雲崢拼命不可。
吾痛苦啊……痛啊……咋辦啊,唉,線縫扯到腳好疼。吊點滴吊得手腫了,捂臉,我怎麼這麼悲催啊。親們,一定要讓自己身體健康,真是人一氣弱,就被病痛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