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了綠豆湯,葉驚玄才懊惱地發現,已經近是黃昏了……她好不容易出來逛回街,竟然給人當廚子來了,這究竟是什麼世道。早知道她還不如老老實實待姚府,悶是悶了點。
顧紫珠要回宮,宮門落鎖前不回去,明兒就得挨訓,顧至臻讓人送顧紫珠回宮裡,顧紫珠本來還想叫上葉驚玄一塊兒走,但是看了看那兩人在對眼兒,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我讓廚房做飯去了,你吃過飯再走吧,待會兒我送你回去。”顧至臻帶着葉驚玄穿梭在黃昏的園子裡,夕陽落着暖暖的桔色,處處一片溶溶的柔光。
顧至臻站在頭前走着,葉驚玄就在後面跟着,忽然顧至臻停了下來,回頭一笑,瞬間就讓葉驚玄傻了眼,逆着陽光站在溫暖背景裡,後頭花落葉搖,襟帶隨風飄揚之中,顧至臻像是從雲霞裡走下來的,朝她伸出手來,那手指上似乎都沾了淡淡霞光。
葉驚玄傻傻地把手遞給顧至臻,任由顧至臻把她帶去任何地方,這時候她已經完全沒有了抗拒的念頭。顧至臻領着她穿過草葉與落花叢中,到了後面的園子裡。中園是上次辦宴會的地方,所以大概知道什麼樣子,這後園到真是第一次來。
後園裡是大片的湖,竟然奢侈地直接以湖入園,不過想來這也是幾家王府的園子,因爲在廉王府後園也在這麼一片大湖,只是沒這裡看上去那麼寬廣,被山一橫遮住就像個小池塘一樣,葉驚玄也就從來沒有興起過去一探究竟的念頭。
“驚玄,昨天娘問我,說有沒有心儀的姑娘,過兩年我也該分封屬地了,她說想在那之前親自替我操辦婚事。”顧至臻臉向前方,別有他意地說了這麼一番話。
葉驚玄聽這話的味兒,低着頭眨了眨眼睛,看着湖水波光裡的倒影,心說,恭喜啊開張了,前前後後兩輩子幾十年,第一回被人求婚了,實在忍不住扯出嘴角來笑了,原來這感覺這麼美好。
沒有鮮花,沒有鑽戒,就這麼被求婚了,竟然感覺好得不得了。
“外公說我還小,他想留兩年,就一個外孫女,他捨不得。”葉驚玄都不知道自己這個時候怎麼說出這麼一句話來,好歹給點鼓勵啊,但話說出來卻半是拒絕,半是應承,這下連她自己都鬧不清楚,到底啥想法了。
顧至臻的反應反而沒有葉驚玄那麼大,聽了只是報以理解的笑:“也是,姚家這一代就你這麼一個外孫女,當然看得重,該是多留兩年,倒是我唐突了。”
葉驚玄低頭苦着一張臉,雖然十四歲在她看來確實很小很小,但她的心理年齡絕對不止這麼點兒。而且……她本來以爲顧至臻好歹會再爭取一下,可顧至臻竟然一笑就理解了,看完倒影望天,不是這世界她不明白,而她不瞭解情情愛愛。
“九殿下……”
“叫我子夜,我是子夜出生的,從今以後你是第二個叫我子夜的人。”
葉驚玄覺得這時候的顧妖孽童鞋有幾分自大,憑啥要爲是第二個叫他子夜的人就與有榮蔫啊,爲哪般,而且,第一個是誰喲。葉驚玄打死不會承認,她是因爲第二個才計較的。
“以後叫我夕夕,你是第一個叫我夕夕的人。”葉驚玄說完故意擡起頭,似乎在說看吧,你才第二,我這還第一呢。
顧至臻不由得哈哈大笑,扶着湖邊的一株柳樹,笑得眉眼都擠一起了:“我就說你是好強吧,你還偏要嘴硬,第一個叫我子夜的人是父皇,連娘都不曾叫我子夜,只是叫我老九,現在父皇也不叫我子夜了,以後這是你專屬的。”
葉驚玄爲自己心裡那點點小小不愉悅被看破而尷尬萬分:“我…我…又沒說什麼。”
“是,夕夕姑娘,你沒說什麼,是我多此一舉硬要解釋,你真的什麼都沒說。”顧至臻朗笑着,在一片湖光與夕陽裡紛外妖嬈,葉驚玄吞了口口水,只覺得眼前一片光華繚亂,讓人看了就想撲上去,吃幹抹淨然後扔錢閃人……
打住,啥叫扔錢閃人呀,她是被辦公室裡的色女帶壞的,不關她什麼事,她是有賊心沒賊膽的主,至少行爲上是CJ的,思想……嗯那啥,反正沒付諸實踐。
“九殿下……”葉驚玄才這麼一叫出口,顧至臻就頂着一雙妖亂的眼神盯着她,葉驚玄立馬從善入流地改口:“子夜,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
“想和你一起看夕陽,想和你一起坐坐,只是想和你單獨相處,沒有別人來打擾這樣就很好了。”顧至臻溫溫淡淡的表情裡透着說不出的柔情蜜意,葉驚玄完全沒有抵擋之力,兩人的手很自然的扣在一起,並輕輕依偎在湖光與夕陽的交相輝映之中。
當然如果沒有人來打擾,這個畫面會一直很美好、很和諧下去,只是事實證明,不速之客是處處存在滴,這不打草叢後頭就跳出來一個。
“九殿下,九殿下,不好了,迅雷吐白沫子了,也不知道他們給喂的什麼草料,奴才剛去看,迅雷就在那頭吐沫子,也不吃東西,看着很沒精神。”
葉驚玄沒注意到顧至臻啥表情,先被馬的名字給驚着了,迅雷……orz,葉驚玄不得不拜服於古人取名字的功力。
“請了獸醫沒有,現在怎麼樣了。”顧至臻趕緊跟着來人一起走,還沒忘把正在迅雷二字裡驚魂的葉驚玄給拉上。
到了馬廄一看,顧至臻就更急了,翻了翻馬的草料,又仔細聞了聞,從草料裡挑出幾根在葉驚玄看來沒什麼區別的青草,指着叫人來看:“你們是怎麼餵馬的,怎麼能把泊麥草混到青麥草裡頭,今天是誰收的草料,是誰喂的馬,怎麼全疏忽了。”
小廝顫抖地走出來,撲通一下就跪到地上,驚嚇得連句囫圇話都說不清了:“主…主…子…,是,是奴才……”
顧至臻皺眉看了眼,那是一個在馬廄待了幾年的小廝:“按說不該出這樣的事,你自己說說今兒到底是怎麼回事,迅雷都成這樣了,怎麼沒有早發現草料裡混進了泊麥草。”
“主……子,奴才……奴才…”
葉驚玄實在忍不住了,撲哧一聲笑出來,不是葉驚玄沒同情心,而是迅雷這名字真把她雷得外焦裡嫩。只是她這一笑,所有人都看着她了,葉驚玄搓了搓手,想了個不是辦法的辦法:“廚下不是還有中午煮的甘草綠豆湯嗎,那東西可以解小毒,如果泊麥草毒性不大的話,倒是可以試試。”
顧至臻看了眼旁邊正在冥思苦想的獸醫,獸醫連忙上來:“回主子,甘草綠豆湯民間也常用來解毒,只是這法子沒驗過,也不知道有沒有用處。”
“別想了,趕緊先試吧,難道等着呀。”真搞不懂這些人,有空在這追究是哪裡出了問題,有空想到底能不能行,而不去試……有這時間早試完了。
葉驚玄這一說,顧至臻就讓人去廚房把綠豆湯端了來,使勁給馬往內灌,順便獸醫也讓弄了兩桶水來,過了會兒才讓人往馬嘴裡灌,獸醫抹了把汗,現在就真是盡人事聽天命了,這迅雷是顧至臻最中意的馬,跟了五、六年了,可以說是打小一塊長大,現在不大用迅雷跑了,但顧至臻最看重的還是這匹。
顧至臻蹲在一旁,用手輕輕撫着馬的身子,迅雷也用頭輕輕蹭着顧至臻的手,一雙大眼睛裡滿是讓人憐惜的光芒。顧至臻神色凝重,葉驚玄在一旁也陪着難過,這氣氛也確實容易感染人,只是顧至臻這時候又叫了一聲:“迅雷,不怕,一定會好的……”
葉驚玄就覺得頭頂上一羣烏鴉黑壓壓的飛過,然後就怎麼也難過不起來了。
“主子,迅雷……它又吐白沫子了。”一旁一直察看着的獸醫大喊了一聲。
只見馬原本好好的任顧至臻撫觸着,現在又開始抽搐,口裡涌出大量的白沫子,也吐出不少草料來,越吐越兇,所有人都嚇了一跳,葉驚玄也摸摸腦袋,以爲自己搞錯了,連忙雙手合十,希望那啥……迅雷能活過來。
吐了好一會兒,不抽搐了,倒在地上把顧至臻嚇得臉色都白了,就在大家以爲迅雷不行了的時候,迅雷又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衆人發出一聲歡呼,顧至臻也激動得不行,轉身就一把抱住了正在慶幸的葉驚玄,葉驚玄這一下還真沒反應過來,就被抱了個結實,愣了一會兒神,才淡而暖地笑了出來。
顧至臻慢慢平利下來,才微微放開葉驚玄說了一句:“謝謝你,驚玄。”
“其實也只是試試,是……迅雷求生力強,是它捨不得你。”要她是匹馬,有這麼個知冷知熱的主子,她也捨不得死,好好活幾年比什麼都要強。
說到底還應該感謝顧紫珠,要不是這妮子嘴饞,今天也就不會準備綠豆湯,機緣巧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