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玄的病來得快,去得快,有人盯着喝藥,沒同和。她依然笑笑鬧鬧,只是連她自己都明白,一切都已經不同了。
八月十五,中秋那天,永徽王府來了人,說是要請他們三人一同去赴中秋夜宴,葉驚玄擡頭看了眼天空,暗歎一聲:又中秋了。
王府裡的宴會來得人並不多,葉驚玄以爲會出現的熱鬧場面完全沒有看到,他們來的時候只有顧重樓一個人在園子裡喝着酒,悶悶地似乎有些煩心事。
顧至臻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坐在一邊,端了杯子,跟着一起喝了一杯,葉驚玄有些莫名其妙,但另外三人彷彿都早已經心照不宣一般,喝了酒不說話,只是淡淡地互相看了一眼,然後繼續喝酒。
葉驚玄心說,幾位有話就說唄,好歹讓人聽着聲響啊。只是三人臉色沉重的很,完全沒有過節的感覺,打從今兒早上起,顧至臻的臉色就一直不正常,現在一看顧重樓也一樣。
“七哥,你回京城嗎?”顧至臻似有若無地問了一聲。
顧重樓卻像是沒聽到一般,把杯中剩餘的酒喝盡了,纔回望顧至臻,緩緩地應了句:“我不回去。”
“起風了,不知道天會變成什麼樣。”一陣風吹過來,蘇青迎着風,一語雙關地說了句,眼睛卻看向葉驚玄。
葉驚玄卻呆呆愣愣地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忍不住還是問了一聲:“怎麼了,京城出什麼事了?”
“沒事,今天是中秋宴,只談家事,不談其他。”顧至臻似乎在端詳着酒杯,眼神卻落在遠處,透着一絲絲清冷。
葉驚玄忍不住低下頭翻白眼。什麼叫家事。他們家地事就是整個天下地事。看來京城真出事兒了。而且必不是小事:“那就談談家事唄。”
八卦勁一上來。什麼也壓不住。何況這還有可能關係到她身上。
顧重樓斜看了葉驚玄一眼。忽然挑起一個淡淡地笑:“葉姑娘。家事就是你幾時要嫁給我九弟。
”
顧重樓這話。不說還好。一說起來。在場地所有人都變了臉色。連同顧重樓自己也意識到。在這個時候說出這話來。有多麼地不合適。
葉驚玄迅速笑出聲兒了。以掩飾自己心底地傷口:“嗯。他還沒通過考驗呢。有道是。生命誠可貴。真情價更高。若爲自由故二者皆可拋。我呀喜歡自由自在地日子。何況。我才十五。還沒玩夠呢。”
顧至臻愣愣地看着葉驚玄,因爲她的這句話,顧至臻的心裡久久不能平靜,一聲嘆息後開口道:“驚玄這話聽着就像是一貫奉行的,瞧着,爲了自由啊,都跑到這兒來了。”
葉驚玄倒一點不扭怩,衝着顧至臻,笑得一臉燦爛:“有位先賢說得好,不自由毋寧死……”
她話還沒說完,蘇青在一旁忽然出聲道:“這大過節地,說什麼死,罰葉姑娘喝杯酒。”
葉驚玄不滿地瞪了一眼,其實心裡也知道,再說下去對面坐着的顧至臻臉色會更難看,可是她卻還是要說下去:“我還沒說完呢,自由不是擺脫束縛,而是從來就無拘無束。”
這話,只是說給顧至臻聽的,葉驚玄自然希望顧至臻能夠放棄那一切,雖然連她自己都覺得那個位子充滿了無盡的誘惑,可是她想放縱自己去奢望一次,僅此一次而已……
顧至臻在一旁臉色黑得跟夜色一樣,顧重樓和蘇青卻都陷入了沉思,私心底蘇青欣賞這樣的女子,只是若和顧至臻放在一起,總覺得不太搭調。
顧重樓則是心裡一動,這字字句句都說到他心裡去了,自由,誰不想要,只是有些人已經失去了要的資格,而有些人,是寧願用自由去換某些東西。
“這天下間,何處有自由呢,如何纔是活得自由呢,什麼纔是從來無拘束呢?”顧重樓半晌才問出這麼一句話。
葉驚玄也愣了,顧重樓問得何等淒涼,語氣何等寂寞,細想了想顧重樓的問題,才發現每個問題都不好回答:“你在哪裡,自由就在哪裡在,這就算是活得自由了,這也就是無拘無束了。”
葉驚玄忽然很想講抽自己,跟古人談論自由,這不找抽,再說了這本就是個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講來講去,還不都是空的。
“你我這樣地出身,只怕早失去的追逐的權利,剩下的只有追逐權利而已。”蘇青一聲苦笑,逃得再遠,躲得再深他也明白,一生下來就註定了,此生此世他們都擺脫不了這些個東西。而他所做的無非是垂死掙扎而已。
蘇青這話一說完,園子裡再沒有了聲音,葉驚玄
,心道:這哪裡是中秋宴,明明就是冬宴,場面能
今天這三個人動機也不純潔,竟然一個個都給她灌酒,葉驚玄不愛喝酒,不常喝酒,但是並不代表她不能喝酒,見這三來灌她酒,她就在一邊演拒絕的戲。
既然三人想把她灌醉,她也無妨醉一回給他們看看,只是若真想灌醉她,卻是項技術活兒。
葉驚玄笑着來者不拒,把端到面前地酒一杯杯喝得見底,不一會兒臉就紅了,渾身酒氣瀰漫,葉驚玄眯着眼睛搖搖晃晃地看着三個人說:“呃……好多影子……”
打了個酒嗝,葉驚玄挑着酒醉的笑容看着顧重樓喊了聲:“子夜……你怎麼變樣了,你怎麼變成七王爺了?”
葉驚玄猶自覺得沒玩夠,一把撲了過去,顧至臻立馬臉就黑青黑青的,葉驚玄撲在顧重樓身上,拉着衣襟嬌聲喊道:“子夜,我們……回家,這裡好冷……”
顧重樓看着揪着自己衣裳,往懷裡蹭的葉驚玄,臉立馬就紅了,蘇青則笑笑地在一旁看着熱鬧。顧至臻這會纔過來,把葉驚玄從顧重樓身邊拉了過來,葉驚玄倒也不揪着,回過頭來一看是顧至臻,立馬嘿嘿笑,吐了口酒氣才說道:“子夜,你怎麼…在這裡,剛剛我不是在那兒看到你嗎,你怎麼一下子,就跑到我後面來了?”
顧至臻是好笑又好氣:“我一直都在這裡,你醉了就先去睡吧。”
葉驚玄心說,這會兒怎麼能走,她還等着聽他們之間到底怎麼回事呢,不能酒喝了個半醉,事半點沒聽着,於是揪死了顧至臻的衣裳,半鬧半哭起來:“我不要,你會跑掉的……”
話一說完,葉驚玄就軟趴趴地撲在了顧至臻懷裡,手沒忘了揪死顧至臻,反正就裝醉死了過去,這活倒是不難,只是需要點酒量。
顧至臻見狀也沒辦法,只好讓人把毛料毯子拿來蓋在葉驚玄身上,讓她在自己身邊坐着,安頓好了葉驚玄,這三人才開始了正式地談話。
“嚴重嗎?”只聽得顧至臻這麼問了一句。
顧重樓就嘆息一聲,半天半天聽到一些輕微的紙響聲:“父皇身子向來不好,尤其是這些日子京裡天轉冷了,父皇前日裡一病就再也沒上過朝,醫官們束手無策,已經派人去天樑臺請姚金針了。”
“看來很嚴重,否則不會這麼大動靜地去請姚金針。”蘇青這麼接了一句。
葉驚玄對姚這個字很敏感,難道是姚家出去的人,醫術很高,繼續裝醉中……
顧重樓又說道:“信上寫了,京裡有些小變動,除了姚家,顏、蘇兩家都開始有些小動作。青啊,看來你的逍遙日子就此到頭了,就算蘇老不召你回去,你能放下他們的安危不顧嗎?”
這回輪到蘇青嘆息了:“唉……我知道,就算走到深山野林裡,他們也是我一輩子地債。”
接下來就是兄弟間的對話了,只是這兄弟間地對話,在一旁聽着的葉驚玄心一陣陣亂跳。
只聽得顧重樓道:“九弟,你們爭什麼奪什麼,我不過問,那是你們權利,生在宮廷若沒有這樣地念頭是斷不可能的。只是,像八弟那樣地事,就不要出了,我這輩子只盼能做個逍遙王爺,那也得你們都好好的,才能讓我逍遙,是不是。”
呃……葉驚玄這才知道,真正會藏的人,是顧重樓……
“七哥,我明白你在說什麼,只是我這做弟弟的卻想問七哥一句,你就真不爭了?”
這話……葉驚玄覺得自己好像問過,只聽顧重樓應道:“爭,爭來何物,若要手足兄弟相殘,才能爭來一個天下江山,而後只能獨享,再無所依,那……不是我想爭的。”
顧至臻一聲笑:“七哥,你的心太軟了。”
“真正心軟的是太子,他明知道這一戰不可避免,卻還是放你們安生到封地,各自培養自己的勢力來與他爲敵。”
顧重樓嘆息一聲,再沒有說話,顧至臻也愣在當場,蘇青一聲淡笑:“都說天家無情,我看卻也未必。”
未必……葉驚玄趴桌上腹誹,是正對,他們這就叫有情,在葉驚玄看來,這纔是真正的無情。
太子的心就真的那麼單純,她不信,那個太子確實是個溫雅和暖的人,只是那雙眼睛不夠乾淨,多少是在權利中泡大的,要真心軟了,就枉費了在太子位上坐了十幾年。
這……會是一場惡戰,到底誰輸誰贏,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