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萬里錦紅(1)
四月芳菲盡，桃花開滿山，藍雪京城冬色涼風拂去，剎那春紅瑩然。
玉太子登基，雲族少主雲錦迎娶紅鸞公主在藍雪行大婚之禮的消息相繼傳開。被疫疾壓抑了半月之久的人們似乎終於從煉獄中拯救回來，極其需要天大的歡喜和熱鬧沖刷積存心底的腐氣。
接下來，藍澈緊鑼密鼓地按照雲錦的要求籌備大婚。藍子逸包攬了所有工作，雲隱暗衛和金鳳樓隱衛配合藍子逸，內心裡皆是叫苦連連，而云錦和鳳紅鸞則是關在房中給彼此做大婚喜服。
公主府平和靜謐，錦袍嫁衣在兩雙輕盈淺繡的手裡一寸寸鋪展開來，美而炫目。
整整一個月忙碌，這一日來到了大婚前一日。藍澈將一切大婚事宜準備妥當，雲錦和鳳紅鸞也齊齊收了針線。金鳳樓歷經三月辛苦也徹底洗牌，上下煥然一新。藍子逸清減了一圈。
鳳紅鸞站在窗前，看着入眼處滿目鮮紅，錦綢華貴，質料極好。想着將天下都包裹成這一種顏色，該是何等的震撼人心！回頭瞥了雲錦一眼，那人正在研究她做給他的錦袍。一身白衣立在鮮紅之中，神情專注，她突然想起“我爲你傾盡天下，你爲我風情萬種的話”，頓時覺得心飄上了雲端，被白雲騰霧溫泉水填滿，很滿，很滿。
“想什麼呢？歡喜得傻了？”雲錦走過來，從身後環住鳳紅鸞的腰。
鳳紅鸞點點頭，“嗯，真的歡喜傻了！”
“呵……”雲錦低笑，偏頭看着鳳紅鸞宛如白瓷的臉，“走，我讓你更傻一些！”
鳳紅鸞還沒明白意思，人已經被他從窗子攬着飛了出去。身輕如燕地掠過水榭亭臺，落在了公主府最高一處觀景亭。
“怎麼樣？”雲錦穩住身形，低頭問鳳紅鸞。
鳳紅鸞看向眼前，形容不出這一刻一眼所見的感覺，不止是侷限於公主府尺寸之地。而真如那日雲錦給藍澈那張宣紙所言，他要全天下在這一日都着紅裝。那些紅綢如萬丈霞光，由天水相接處直撲天際，似胭脂雲霞，直直由她眼裡烙印進心底，脹滿。她忽然能體會到雲錦那日想要西涼舉國傾覆的感覺。若是有人破壞她的大婚，她也誓必要將那人挫骨揚灰。
“嗯？喜歡不喜歡？”雲錦的聲音溫柔似水，似乎要在這雲霞裡融化。
“嗯！”鳳紅鸞偏頭對上雲錦瀲灩的眸光，輕聲道：“你這樣子明日我們穿上大婚吉服，都看不出喜慶來了！”話落，見雲錦皺眉，似乎也沒料到這個，面色現出糾結之色，她低笑，“你的樣子好傻！”
雲錦眉頭更是皺緊。
鳳紅鸞雙手環抱住雲錦的腰，溫柔道：“其實我想說的是你穿上那一身紅衣定比這些錦紅還美。就如天邊明月，白玉染了紅塵十丈，流落在我心坎上，濃的化不開。”
“當真？”雲錦眸光剎那亮起來，璀璨如明珠。
“嗯！”鳳紅鸞誠實地點頭。
雲錦低頭，忍不住吻上鳳紅鸞，將胸中的春水都渡給她，聲音啞魅，“你也是。定比這些錦紅還美！”
公主府靜靜中張揚着喜慶的喧囂，梅姨看着觀景臺上二人會心一笑。
忽然一陣馬蹄聲闖進了城門向公主府衝來，雲錦和鳳紅鸞同時擡頭，只見一隊輕騎快馬加鞭而來，當前一人一身青色錦袍，眉眼清雅如畫，即便縱馬疾馳，也不見半絲風塵。
“是子墨！明日也是玉痕登基大典。他怎麼來了？”鳳紅鸞看着玉子墨，輕聲問。
雲錦清幽的眸光落入一絲溫涼，“估計是想來討杯喜酒！”
鳳紅鸞沉默片刻，忽地一笑，“走，我們下去迎他！”
雲錦點頭，抱着鳳紅鸞如一抹雲煙，瞬間飄落到了公主府門口。與此同時，玉子墨一勒馬繮，身下坐騎嘶鳴一聲，前蹄揚起，踏地駐足，停在了公主府門口。這一份功力，即便馳騁疆場，也可殺敵四方。
鳳紅鸞讚歎了一下，笑看着玉子墨。
玉子墨似乎沒料到剛到門口就看到雲錦和鳳紅鸞，微怔了一下，看着二人攜手站在一處，滿目鮮紅中如一道風景，眸光恍惚了一分，笑道：“若是知道師弟和紅鸞在此等候，我該再拖延片刻，體味一下客來久待的滋味。”
鳳紅鸞看着玉子墨和他身後三十名隱衛坐騎汗如水洗，抿脣一笑，“來客是子墨的話，有何不可？”
玉子墨目光飄渺地越過二人看向公主府張燈結綵，紅綢高掛，壓下心中的酸澀，笑道：“不遠千里而來只爲討一杯喜酒。不知師弟、紅鸞可否提前給我一杯？”
“只要你不是來劫場，千杯也管夠。”雲錦閒閒地瞥了一眼玉子墨身後，“墨師兄回西涼，日子過得似乎不錯！”
“何止不錯？簡直大好！千杯倒不必，就在此喝一杯就走！”玉子墨淡笑。
“這麼說你還要趕回去？”鳳紅鸞一怔，藍雪距離西涼千里之程，就算換幾匹日行千里的寶馬來回奔波也累，更何況人如何能受得了？
“明日七弟登基。我必須回京。今日除了討一杯喜酒外，也替七弟送上一份賀禮。”玉子墨話落，拿出一個錦盒遞給鳳紅鸞。
鳳紅鸞還沒伸手，雲錦當先奪過，打開看了一眼，“啪”地合上，臉色陰沉，“他倒是會來給爺添堵！”居然將西涼傳承至寶玉湖珠送給鸞兒當賀禮！居心何在？
鳳紅鸞掃見玉湖珠怔了一下，苦笑。玉痕這是故意給雲錦添堵還是真有決定？
“你的賀禮呢？”雲錦看向玉子墨，眸中凌厲如刀，似乎如果玉子墨再拿出什麼東西讓他心情不好，他就會一掌拍過去。
“我怕給師弟添堵，所以禮就不送了！”玉子墨哈哈一笑，難得似乎極爲愉悅，對着鳳紅鸞詢問，“紅鸞不會見怪吧？”
“自然！人來了比什麼都好！”鳳紅鸞搖頭。
“來人，去將女兒紅搬來兩壇。喝完趕緊給爺滾！”雲錦對着身後吩咐。
馮成早就在剛聽到玉子墨的話時就將酒給準備好了，此時連忙遞給雲錦。
“雲師弟給喝女兒紅？”玉子墨挑眉，“我以爲是萬金難求的風飄雪！”
“風飄雪以後我夫人喝，大喜的日子，自然喝女兒紅。”雲錦提過兩壇酒，問玉子墨，“一人一罈如何？也不枉師兄千里奔波而來。”
“有何不可？”玉子墨挑眉。
鳳紅鸞伸手拉住雲錦，知道這人剛剛是氣怒了玉痕的禮，也遷怒了玉子墨，立即道：“不行！子墨不遠千里而來，還要連夜回去，如何還能喝這麼多酒趕路？”
玉子墨眸光一暖。
“爺說的是我們倆一罈，這一罈給他和身後這些來的人。雲夫人，你想什麼呢？”雲錦危險地看着鳳紅鸞維護玉子墨。
鳳紅鸞感覺後背嗖嗖涼意。難道是她誤解了？看着雲錦剛纔神色，怎麼也不像誤解。鬆開手，溫柔道：“這兩日太過歡喜，腦子不好使了。等回去你給我揉揉，好不好？”
“好！”雲錦臉色稍霽，煞氣退了幾分。
真好哄啊！公主府門口一衆人嗔目結舌。雲少主怕是也只有在紅鸞公主面前好哄！
“去拿杯子來！”雲錦吩咐。
馮成立即奉上一疊杯子。
雲錦雲紋水袖一揮，三十個杯子齊齊飛向玉子墨身後的一衆青衣騎。
青衣騎大驚，他們根本接不住雲錦的力道。玉子墨輕輕甩袖，從中化解了些力道。青衣騎三十人這才齊齊握住了杯子。只聽“啪”一聲清響，酒罈活塞啓開，濃烈的酒香飄出，雲錦五指一動，一道酒液形成的天青色流泉向着那三十名青衣騎手中的酒杯飄去。頃刻間，青衣騎手中的三十個空杯裝滿美酒。
雲錦這一份功力，即便鳳紅鸞和玉子墨也包括，在場之人無人能及。
即便這是西涼隱衛，即便是玉子墨隨身引領。但是在這個崇尚強者爲尊的時代，衆青衣騎接到酒幾乎同時翻身下馬，對着雲錦恭敬一禮，“多謝雲少主賜酒！”
雲錦不以爲意地擺擺手，三十人端起酒一飲而盡，之後齊齊翻身上馬。
雲錦衣袖再次一掃，一個白玉杯飛向玉子墨，用了幾分內力。玉子墨含笑接住，“師弟的功力又長了，不知道明日師傅會不會來討一杯喜酒喝。”
“那老道最好別來。爺可不待見他。”雲錦重新打開那壇酒，這回並沒有扔活塞，而是給玉子墨、他、鳳紅鸞三人都滿上之後，將活塞擰緊，對着靠近玉子墨身邊的一個護衛扔去，“剩下的給你家太子帶回去！”
鳳紅鸞擡頭看天，給玉痕喝剩酒！那隱衛接住酒罈，看向玉子墨。
“能討得雲少主和紅鸞公主一杯喜酒者不易。這一罈酒我四人合飲。不會失了七弟的身份。”玉子墨淡淡而笑。
那隱衛立即恭敬將一罈剩酒放入身側的囊袋。
“這一杯酒，恭祝師弟和紅鸞喜結連理！”玉子墨雙手執起酒杯，眸光溫潤地看着二人，“十幾年前初見的小師弟，十幾年前守着長大的小紅鸞。或許十幾年前，姑姑讓我們選的時候，就註定了今日。”
鳳紅鸞想起那日和雲錦在書房對話，心中一嘆。
“不過，我不悔當初的選擇。若是重來一回，我一樣會如此。所以，你們定要幸福。你們的幸福是承載着天下人的幸福。”玉子墨話落，一仰脖頸，一飲而盡。
“子墨今日能來，我很高興！”鳳紅鸞輕聲道。
“師兄能來，師弟同樣高興！”雲錦也道。
話落，二人對看一眼，齊齊舉杯，一飲而盡。
玉子墨看着二人將杯中酒飲盡，深深地看了一眼鳳紅鸞和雲錦，再不逗留，雙腿一夾馬腹，駿馬調轉了頭，伴隨着他低沉的聲音響起，“回京！”
三十青衣騎得令，齊齊調轉馬頭，緊隨玉子墨之後，來於煙塵，去於煙塵。
鳳紅鸞扔了酒杯，雙手抱住雲錦的腰，將臉埋進他懷裡，心頭酸澀，以後烽煙戰場上，鐵甲馬蹄下，玉子墨就是西涼青王。是敵非友。
雲錦伸手攬住鳳紅鸞的腰，鳳目如突破遠山雲霧澄清顏色下一片清透的涼意。
“墨師兄甘願不遠千里前來討一杯喜酒，即使來回奔波，心中也是高興的。”藍子逸從世子府出來，看着煙塵消失的地方，對着鳳紅鸞道。
鳳紅鸞點頭一笑。
藍子逸又道：“本來今日羣臣在早朝提議公主今夜住進皇宮待嫁，迎進公主府。但是皇上否決了，說明日觀星樓給公主和雲師兄舉行大禮，藍雪國民普天同慶。”
鳳紅鸞一怔。這也太大了。觀星樓自古是帝后大婚纔可攀登，萬民同慶。
“太子殿下和三王府同時附和，羣臣無異議。”藍子逸見鳳紅鸞蹙眉，又道：“公主可能一直繁忙未曾聽聞，皇上今早已經下旨，封公主爲護國一品公主，等同歷代藍雪御封神女。所以，觀星臺公主和雲師兄登樓三拜大禮，受藍雪臣民普天同慶亦不爲過。更何況民間傳言，雲師兄此次暗中協助，解除了藍雪危機，深得藍雪百姓敬仰。”
藍子逸話落，見雲錦不以爲然，又道：“明日五更起，宮中鳳攆會來接公主和雲師兄。鳳攆繞京城一圈，接受百姓恭賀，辰時起入皇室祖祀祭拜。午時三刻，在觀星臺行三拜之禮。未時公主府大擺筵席。”
鳳紅鸞眉頭皺緊，“好麻煩！”
藍子逸笑道：“是有些麻煩，不過就公主大婚，藍雪舉國之喜，麻煩些也是應該。”
鳳紅鸞無奈點頭。她父親，弟弟，藍雪臣民的祝福，不可辜負！
這一夜，鳳紅鸞失眠了！雲錦同樣也失眠了！
二人躺在牀上互看着，大眼瞪小眼，直到深夜，依然沒有半絲睏意。外面不止公主府燈火通明，藍雪皇宮、太子府、三王府同樣徹夜燈火未熄，藍雪京城家家戶戶掌燈。遠在千里之外的東璃皇宮、璃王府、西涼皇宮、青王府燈火同樣未熄。
燈火如晝，將那萬千紅綢霞光在夜色中攜同天上的星辰明月照得璀璨絢麗。
子夜一過，終於迎來了大婚之日！
梅姨和馮成帶着人紛紛準備，外面人影晃動，珠盤玉落，發出清脆的響聲，透過厚重的簾幕飄進房間。鳳紅鸞頓時心跳如鼓，雲錦伸手去摸她心口，挑眉問：“緊張？”
鳳紅鸞點頭，將手覆蓋在雲錦心口上，摸了一陣，蹙眉問：“你的心跳怎麼好慢？”
“是你心跳太快！”雲錦鎮定地道。
鳳紅鸞有些無語，自己前世今生算起來這種大婚陣仗不下三四次，到頭來還不如他！
“別怕，有我！”雲錦輕吻了一下鳳紅鸞脣角，拽着她起身下牀。
鳳紅鸞想起前世白淺淺新婚前夜在高架橋去殺人；鳳紅鸞一夜不眠苦苦等着君紫璃花轎迎接；玉痕鋪就十里錦紅迎她血染西涼路；玉痕大婚雲錦將她劫出大婚之禮。一幕幕，是鮮血鋪就，也是幸福。今日無論何人，休想破壞。
“想什麼呢？”雲錦如玉的手沾溼了清水給鳳紅鸞洗臉，柔聲問。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鳳紅鸞也將自己的手沾溼，給雲錦淨面。
“一定！”雲錦低笑。清越的笑聲飄出房間，愉悅窗外桃花、木槿、紅綢顏色。
兩人淨面後，梅姨在外面輕聲詢問，“雲少主，公主，可要奴婢等人進去侍候？”
“不用！將東西拿進來就成！”雲錦拉着鳳紅鸞坐在梳妝鏡前，對着外面吩咐。
梅姨應聲推開門，帶着宮中的嬤嬤、宮女魚貫涌入，將手中的托盤放下後退了出去。
雲錦執起木梳，給鳳紅鸞綰髮，三千青絲在他一雙如玉的手下寸寸柔軟，挽成鳳髻，將特意打造的珠花鳳釵插入發間。鏡中女子容顏絕美，如雲似霞，他心中如被暖陽烘托，埋首在她耳邊落下碎吻，“喜歡嗎？”
“喜歡！”鳳紅鸞點頭，見雲錦大手擦着她單薄的衣衫撫弄，立即伸手抓住他，“別鬧，快些穿戴了我們好出去，別誤了時辰！”
雲錦頓住手，鳳目氤氳，“鸞兒，你好像很急着嫁給我哦！”
“我就是急，怎麼着？”鳳紅鸞臉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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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錦低笑，“我也急！”
“那還不快點兒！”鳳紅鸞嗔了他一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