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彼此初吻(1)
青山寺的三日就如一個世外桃源。一入了京城，就如入了萬丈紅塵。
熙熙攘攘的人流穿梭不息，叫賣吆喝聲不絕於耳。
鳳紅鸞伸手挑開簾子向着外面看了一眼，嘴角扯出一彎笑意，果然她還是喜歡這繁華雜亂的十丈軟紅。
馬車一路暢通無阻回到了丞相府。
“小姐，回府了！”車伕的聲音有些僵硬。
青藍、青葉挑開簾子，當看到大門口黑壓壓的一羣人，小臉頓時就白了，“小姐……”
鳳紅鸞自然也看到了丞相府大門口的情形。當先站着一個身着官袍的老者，眉眼方正，面色不怒自威，身子已經微微發福，負手而站，一派富貴，正是丞相府的一家之主鳳丞相，也就是她爹。
鳳丞相的身後站了一羣紅紅綠綠、穿金戴銀、珠釵環繞、同樣打扮富貴的女人，自然是她來到這世界那日就見全了的姨娘和姐妹。
幾日不見，這些女子一大半已經大好了！
鳳紅鸞想着，看來那日打得還是輕了，否則這些女人此時應該躺在牀上，不是如今這般透着殺人的目光等在這裡請了鳳丞相對她興師問罪。
鳳紅鸞吩咐：“下車！”
青藍、青葉立刻下車，一左一右伸手挑開了簾子。
鳳紅鸞微低着頭，動作優雅緩慢地從車上走下來。腳尖落地，站在車前，眉眼如一抹清水煙雲，看着眼前衆人，淡淡一笑，“好大的陣勢啊！鳳丞相是在這裡特意等我嗎？”
她沒喊爹爹，而是叫鳳丞相，自然是拉開了父女關係。鳳紅鸞沒這樣的父親！
看到車上走下來的人，鳳丞相身子頓時一震，腳步不由自主地向前邁了一步。須臾，猛地停住，一雙眼睛剎那間涌上無數種神色地看着鳳紅鸞，“你是……紅鸞？”
“鳳丞相看來還記得我！”鳳紅鸞嘴角勾起一抹嘲弄，“您終於記起還有我這麼一個女兒了？不容易啊！”
鳳丞相身子猛地後退了一步，想說什麼，但是忽然住了口。
“若是沒什麼事兒，我先回房了！”鳳紅鸞懶得在大門口理會這些女人。
“老爺，就是她打了我們，您怎麼能讓她離開！”幾位夫人一見鳳紅鸞要走，她們吃了大虧如何能放過，頓時一急，攔在了鳳紅鸞的面前。
“呵，我這幾日不在府中，想必丞相大人和衆位姨娘姐妹甚是想我？”鳳紅鸞看着攔在她面前的女人，笑道。
想起那日，幾人同時一哆嗦，不由得後退幾步。她們發現醒來的鳳紅鸞的確不一樣了。
“紅鸞，你稱呼我什麼？”鳳丞相驚醒，面色薄怒地看着鳳紅鸞。
“丞相大人啊！難道不對？那你可以教給我一種稱呼。”鳳紅鸞淡淡地看着鳳丞相。
“你……你真是少了教養！我是你的父親，你連父親也不認識了？”鳳丞相頓時道。
“子不教，父之過。丞相大人還真是說對了，我還真沒有教養，沒有人教給過我丞相大人是我的父親。這些年我一直住的小院除了時常被些蒼蠅光顧外，沒有見到一個叫父親的人出現。”
鳳丞相面色頓時一白，張了張口，無言反駁。這個女兒連見到都不曾，他的確沒有教導過。只是依稀記得有一個很乖巧的小女孩，那時候還是很小很小，他已經記不清，只是一個模糊的影子。
“這些年……是我不對，不該對你疏忽。可是這丞相府是你的家，她們都是你的姨娘姐妹，你何其忍心將她們折騰成這副樣子？”半晌之後，鳳丞相有些愧疚地開口。他沒了質問的立場。
“丞相大人是等在這裡對我興師問罪？”鳳紅鸞眸光一冷，“你說的我不明白。”
“鳳紅鸞，你打了我們，打了你的妹妹。青鈴和銀鈴被你打成那個樣子，你居然還有臉說不是你？”三夫人頓時大怒道。
“你們自己打羣架，與我何干？刑部的兩位捕頭可是親眼見證，璃王殿下和雲公子也是證人。”鳳紅鸞看着三夫人，辭色嚴厲，“姨娘和姐妹們往我身上潑髒水，也要據實說纔是。這般污衊可不只是污衊了我，也是污衊了璃王和雲公子的公正。”
三夫人聞言頓時對着鳳丞相哭道：“老爺，不是這樣的，明明是這個賤人……”
“就是這個賤人……”那些女人也跟着開口。
“你們罵她什麼？”鳳丞相本來也不相信鳳紅鸞一個人能打了她們，如今聽她們罵她賤人，頓時大怒，“你們日日生事，別以爲我不知道，都滾回去！”
那些女人一哆嗦，不敢再開口，但沒懲治了鳳紅鸞也不願意離開。
鳳紅鸞瞟了那些女人一眼，遮住眸子裡的森冷算計，淡淡開口：“這十幾年，從我孃親去世，我每日吃的是剩菜剩飯，穿的是破衣爛衫，身上隔三差五就挨鞭子藤條，傷疤舊的沒去，新的又添……”
鳳丞相頓時怔住。
“有人搶我東西，我要笑着給她，說那些都是身外之物，沒了可以再有。有人對我扔石子，我不能躲閃，更不能扔回去，只能笑着說妹妹扔得真準。有人罵我娘是賤人，我含淚嚥了，有人罵我是賤人生的野種，我想都罵我娘是賤人了，我是賤人生的野種也沒什麼……”
鳳丞相身子猛地一顫。
“有人三不五時地把我關進祠堂，暗無天日，連續幾天沒水喝沒飯吃。好着進去，出來大難不死地昏睡幾日。沒有藥，醒來就再面對一大堆的冷嘲熱諷，奚落謾罵。大冬天的屋子裡連塊炭火也沒有，夏天屋子漏雨怕是連馬棚也比不上……
“有的人一天換幾套新衣服，我一年連一套新衣服也沒有。有的人上學堂，參加這個盛會那個盛會的時候，我在挨板子，跪涼地板，或者是關祠堂……這些多得不勝枚舉！”
鳳紅鸞看着鳳丞相臉色越來越白，一字一句，笑得漫不經心，“這些時候……可是從來就沒有一個說是我爹的人出現，來爲我遮風擋雨。所以，鳳丞相，你可以說說，到底是我欺負了你的女人們，還是你的女人們欺負了我。”
鳳丞相一個趔趄，後退了數步。
杜海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悲切，“夫人！”
鳳丞相猛地回頭看向身後一干女人，額頭有青筋暴出，“紅鸞說的都是事實？”
那些女人慘白着臉齊齊搖頭，但她們惶恐的表情還是泄露了她們的心虛。畢竟是做過的事情，她們無法義正詞嚴反駁。明明是鳳紅鸞打了她們，如今卻是乾坤倒轉。
“丞相大人如今還想興師問罪嗎？”鳳紅鸞淡淡飄出一句話，“若是不再問罪的話。我就回房休息了！”
鳳丞相身子劇烈地顫着，似乎一下子就蒼老了十歲，滿目悔恨愧疚地看着鳳紅鸞，半晌點點頭，“既然累了，就回房休息吧！”
鳳紅鸞不再理鳳丞相和丞相府那些女人，擡步向房間走去。
青藍、青葉隨後跟上。
回到清心閣，鳳紅鸞便鑽進了她娘留下的書房。房中各種藏書甚多，千奇百怪，各門各類都劃分出各個隔層，放眼看去，一目瞭然。
這個身體以前的主人生前不喜歡醫術和毒術，所以腦中記憶涉獵不多。鳳紅鸞徑自走了過去取下一本，就地坐在地毯上，靠着牆壁看了起來。
不多久，杜海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小姐，相爺來了，要見小姐！”
鳳紅鸞蹙眉，尋思了片刻，點點頭，“讓他直接進來！”
杜海應了一聲去了。不多時鳳丞相推開書房的門走了進來，一眼就見到鳳紅鸞坐在地上，老眼閃過一絲恍惚，“傾雲？”
鳳紅鸞低着的頭擡起，眸光清涼，“丞相大人還記得我娘？”
鳳丞相驚醒，老眼閃過沉痛地看着鳳紅鸞，半晌，愧疚地道：“紅鸞，你非要和爹爹這樣說話？”
鳳紅鸞挑眉。在這個任女兒被他一幫子小老婆欺負了十幾年的男人面前，她該跟他如何說話？
“我知道這些年是我對不起你。我只是面對不了你孃的死。”鳳丞相走了過來，滿臉痛苦，“我不敢再想關於你娘生前的一切，連帶也忘了你。紅鸞，是爹的錯，讓你受苦了！”
“你想贖罪？”鳳紅鸞挑眉。
鳳丞相一怔，仔細地看着鳳紅鸞，半晌道：“你是長大了！記憶裡你就是一個乖巧的小女孩，從來不會大聲說話。”
鳳紅鸞輕叱。這個身體的主人，太過柔弱，才任人欺負。
“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你是我的女兒，自然不能任人羞辱。爹明日就進宮找皇上，讓璃王給一個公道。當年可是先皇和陳貴妃極力向你娘求娶於你，如今未嫁先休又是爲了哪般？爹定饒不了璃王！”鳳丞相顯然因此事有怒意。
鳳紅鸞擡眼看着鳳丞相，“如此甚好！”
“你放心，爹不會讓你白受了這個委屈。”鳳丞相保證。
鳳紅鸞看着鳳丞相的眼睛，那裡面有決然和破釜沉舟，正是她所要的。點點頭，緩緩開口：“丞相大人既然真想贖罪的話，那就讓你那些女人和女兒每個人寫一份自悔書與我，陳述這些年對我的所作所爲；再去璃王府將鳳青鈴和鳳銀鈴搶了我的琴簫要回來；明日早朝當殿找皇上討要公道。”
話落，鳳紅鸞又道：“這三件事一旦做成，我就原諒你了！”
“好！爹一定做成！”鳳丞相點點頭。
“那就請便了！”鳳紅鸞不再理會鳳丞相，低頭繼續看書。
鳳丞相看着鳳紅鸞，站在她面前看了許久，她都再未擡頭，身上籠罩着淡漠的氣息是如此強烈。他想着這些年他是真對不起這個孩子，璃王更可恨。轉身，步伐堅定地走了出去。
“你這個女人，可真會算計！”一陣酒香襲來，雲錦飄身而落。
鳳紅鸞皺眉，擡起頭，冷冷地瞟了雲錦一眼。爲何她做壞事或者算計的時候都被這個人撞見？心中厭惡，“你又來做什麼？”
即便他救了巧兒，但對他的厭惡就埋在心裡，她想除去也不能，尤其討厭他這種當丞相府如他家後花園的感覺。
“鸞兒，你爲何如此討厭我？”雲錦歪着頭看着鳳紅鸞，忽然過來，湊近她。
“離我遠點！”鳳紅鸞聞到了一股濃郁的酒氣。雲錦似乎喝了不少酒。
雲錦似乎沒聽見一般，坐在了鳳紅鸞身邊，伸出手臂攬住她的腰，臉湊近，一近再近，“嗯？你爲何如此討厭我？”
討厭一個人還要理由嗎？鳳紅鸞見他臉都快貼上她的臉了，頓時面色一寒，“再不離開，你知道後果，別以爲你救了巧兒，我就會對你客氣！”
“唔，你這個黑心的女人，我知道就算我將命給你，你也不會客氣！”雲錦嘟囔一句，但抱着鳳紅鸞身子的手並沒有鬆開，頭順勢放在她肩膀上，“你見到玉痕了？”
鳳紅鸞猛地出手劈向他頸項，她討厭被人如此靠近。
“你身上有那尊佛的味道！”雲錦按住鳳紅鸞的手，一雙鳳目幽如深潭地盯着鳳紅鸞的臉，“你被他迷惑了？”
“有病！”鳳紅鸞手腕一轉，一枚繡花針夾在指尖，對着雲錦刺去。
“你以爲你這東西對我還能有用第二次？”雲錦夾住鳳紅鸞的繡花針，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要來也來些新鮮的……唔……”
雲錦話未說完，鳳紅鸞頭輕微地一動，一枚繡花針刺到了他頸部的麻穴。
怪只怪他的腦袋距離鳳紅鸞的腦袋太近，不知道繡花針本來就藏在那裡。
鳳紅鸞嫌惡地一推，雲錦的身子軟軟倒去，悶哼一聲，栽到了一旁，伴隨着他不甘鬱悶的聲音響起，“你這女人，怎麼渾身都是刺……”
“將他帶走，否則永遠就別出這丞相府了！”鳳紅鸞對着外面道。
霧影大驚，連忙進來，在鳳紅鸞冷臉下抱起雲錦，身影一閃，出了丞相府。
鳳紅鸞不再理會，徑自看書。半晌，她忽然擡起頭，一枚繡花針順着窗子飛了出去。“砰”的一聲重響，有重物落在地上。站起身，擡步走到窗前，看到流月痛苦地躺在地上。
“回去告訴玉痕。我要是再看見他的人出現在我這裡，後果自負！”鳳紅鸞冷冷掃了流月一眼，關上了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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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討厭被人親近，同樣也討厭被人監視。
流月臉色發白，想着鳳三小姐明明沒武功，卻有如此身手，他居然都躲不過。若她要殺他，他此時怕是早死了。拔掉繡花針，半刻才恢復過來，身影一閃，離開了丞相府。
傍晚時分，杜海拿着一大摞紙張前來，恭敬地道：“小姐，這是那些夫人小姐的懺悔書，相爺讓老奴來交給小姐！”
鳳紅鸞擡起頭淡淡掃了一眼，“倒是快！”
杜海臉色不好，手緊緊扣着那一大摞紙，愧疚地道：“老奴這些年讓小姐受苦了！”
“過去的事兒就不用再提了！你將這些東西抄印數份，立即發下去。明日早上早朝之前。保證京中百姓，每家每戶，尤其是那些大臣的府邸，人手一張。”鳳紅鸞吩咐，“讓天下都看看鳳紅鸞是如何在丞相府受欺負的。”
“小姐？”杜海大驚，“小姐，這樣做不妥，相府聲譽……”
“君紫璃未娶先休，再加上幾日前那些女人打羣架，相府還有聲譽嗎？”鳳紅鸞挑眉，見杜海無話反駁，她聲音一沉，“照吩咐去做！”
“是！”杜海立即拿着紙去了，覺得板下臉的鳳紅鸞，威儀令人不敢冒犯。
晚飯時分，鳳紅鸞回到了房間。
青藍、青葉稟告，據說鳳丞相不知道用什麼辦法讓那些女人寫了自悔書，當看到那些夫人小姐的自悔書，當場就吐了一口血暈厥了過去。
那些女人全部關進了祠堂。
鳳紅鸞聽後不以爲然。那些女人的愚蠢她也不是頭一次領教，她們最怕什麼？自然是最怕被攆出丞相府沒了榮華富貴，自然一唬就寫了。
殊不知，這纔是什麼都完了！雖然她接觸鳳丞相只一面，但一面所見，就知那老頭愛她娘之深。所以，他即便以前十幾年故意疏忽了鳳紅鸞，從今以後也會給她補回來，自然以後所有好的都拿到她面前。
從今以後丞相府估計清靜了，那些女人消失在她眼前，也沒什麼不好。
一夜無話。
第二日，丞相府衆夫人虐待幼女之事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東璃京城如刮過一陣龍捲風，瞬間掀起狂潮！
人的潛意識裡都會憐惜弱小。所以，幾乎在一夜之間，東璃國的大衆輿論一邊倒地倒向鳳紅鸞，紛紛對本來愛戴敬若神明的璃王殿下升起了譴責不滿之心。
一夜之間，籠罩鳳紅鸞身上的種種污名被洗脫，換了一番天地。
這當然正是鳳紅鸞所要的。
吃過飯後，鳳紅鸞依然鑽進了書房。她在用這段時間，擴充對這個時代的認知，以及將以前那些鳳紅鸞不曾涉及的東西都學進腦中。
她清楚地知道，有了資本，纔能有說話和行事的權利。
“小姐，剛剛早朝傳來消息，相爺當殿請求告老還鄉！”杜海匆匆跑來，對着鳳紅鸞恭敬地道，“皇上駁回了相爺請求。相爺請求皇上對璃王未娶先休之事給予公道，否則無顏立於朝堂。”
“嗯！”鳳紅鸞淡淡應了一聲。那老頭位居兩朝元老，自然狡詐若狐。要鬥得贏君紫璃，自然要使用策略，這招以退爲進用得好。
“昨日傳出去那些夫人的懺悔書起了效用，滿朝文武多數附和相爺，璃王殿下一黨處於被動。朝堂之爭據說相當激烈！”杜海又道，聲音難掩興奮。
“嗯！”
“據說璃王殿下在朝堂一言不發。皇上詢問璃王此事解決之法，璃王言願意收回休書，迎娶小姐進門爲璃王妃！”杜海又道。
“嗯？”鳳紅鸞低着的頭擡起。
“傳回來的消息是這樣，目前相爺在回府路上！”杜海又道。
“他答應了？”鳳紅鸞如水的眸子眯起。
“相爺並未答應璃王殿下，說回來問小姐的意思，暫且推託了！”杜海立即道，想着小姐若是能重新進璃王府，夫人在天之靈也甚是欣慰吧？畢竟夫人生前是看好璃王殿下的。
“他回府後你告訴他不必過來了，我不同意再入璃王府。明日早朝，皇上再問起，當殿拒婚！”鳳紅鸞吩咐道。
“小姐？”杜海一驚。
“就這樣說！天下男人又不止君紫璃一人，你當我嫁不出去嗎？”鳳紅鸞冷聲命令。
“是！老奴這就去攔住相爺。”杜海心神一醒，想起小姐和夫人一樣性情剛烈，有未嫁先休之事自然再不入璃王府，立即去了。
鳳紅鸞不再理會，繼續看書。
第二日，果然早朝上君紫鈺問起丞相府的回覆。鳳丞相言小女心灰意冷，發誓再不入璃王府。滿堂皆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