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前的阮天安,面龐消瘦,目光專注,從任何一個角度看都像個熱愛繪畫的正常少年。
他雖然不說話,不理人,卻有非凡的作畫天賦。小時候,撿一根樹枝,有一片泥地,他也足以畫的栩栩動人。後來怡然就動了心思,專門省下錢來,讓小狗子從外面買宣紙和顏料回來。
一張張色彩斑斕的畫,是天安眼裡的世界。天上飛鳥,地上秋葉,甚至怡然和採晴採花瓣制香的場景,燭光下姐姐繡花的模樣,任誰也無法把‘傻子’兩個字與這些畫的作者聯繫在一起。
屋裡安靜了片刻,響起可心幽幽嘆息,“少爺畫了半天了,一直沒有吃東西,今早早飯也沒有動。”
“我來試試。”怡然把粥碗放入可心手裡,起身又盛一碗蹲在天安身邊。
天安的眼簾都未眨動一下。
怡然溫柔的握住他拿畫筆的手,“天安,姐姐回來了,你先不畫畫,跟姐姐吃點東西好不好?”
話語剛落,天安猛然抽回手,把怡然推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手裡的碗沒跌壞,人卻撞在了身後的牀架子上,痛的怡然悶哼一聲。
“小姐!”可心跳下牀去扶人。
怡然已經擺擺手,自己一瘸一拐的站起來。
一旁天安面無表情的撿起掉落在地的畫筆,又繼續作畫。
怡然看着心裡一片心痛,問可心,“他這是怎麼了?以往從不對我發脾氣的。”
可心這幾日也被天安發了幾次火,怡然一時不懂緣由,可心心裡卻是明白的,天安是在氣怡然的突然離開。
對這個無聲的少年來說,也許根本不懂得姐姐出嫁是怎麼一回事,只知道從此以後生活中少了最關心的他的人。
“沒事的,少爺有時候是古怪些,過會兒等他畫完了,我再叫他吃飯試試。”
可心安慰着,一面幫怡然拍走身上的灰。也許是她手上力道重了一些,怡然倒吸口冷氣,嚇的可心立刻變色,“這是怎麼了?”
怡然想說沒事,可心已聞到了她身上的藥味,眼疾手快的拉開怡然的衣襟,衣服下是纏繞在脖頸處的映血繃帶。
可心大驚失色,“是他弄傷你的!”
君二少惡名遠揚,可心指的當然不會是別人。怡然想否認,可事實上,不是君二動的手,卻是因君二才受的傷。
這一時的沉默,讓可心把心裡猜測坐實了,眼淚再也忍不住的滾落下來,“我就知道小姐剛纔是哄我的,他若對你好,哪兒來這麼深的傷口!”
“其實……”
怡然張嘴要解釋,可心已撲進她懷裡,哭的比有傷的她還要洶涌,“當初要是揭穿了二小姐就好了,那幅映月觀音明明是小姐繡的,奪得繡品大賽的也是小姐,小姐才應該是嫁去李家的人啊!”
怡然抱着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可心,聽着她說的話,心裡卻沒有冒出一絲委屈的感覺。
打小坐不住的阮大小姐能繡花,誰會信呢?只是生活所迫罷了。
再者方纔在前廳裡,李軼書第一時間去護着採晴,已經證明即便有無數幅映月觀音,結局也是一樣的。
輕輕的,怡然笑了出來,“我並不覺得有什麼損失,繡那幅映月觀音本來就是爲了賣錢,如果不是李家獎金豐厚,我也不會想要送去參加比賽。再者我故意只告訴繡坊,我姓阮,就不想被人知道了身份。二孃想採晴攀上這樁好婚事,讓他們錯認了採晴,這些都與我把映月觀音交到李家繡坊的初衷無關。”
“可是……”
可心哭得眼睛都腫了,哽咽還想說些什麼,被怡然笑着打斷,“可心,聽我說。這傷的由來不是你想的那樣,嫁去君家,是我自願的。”
“爲什麼?”可心不明白,這些事是她第一次聽怡然談起。
怡然放開她,看看指尖因長期繡花留下的繭子,緩緩將五指握拳,“只有答應嫁去君家,我才能正大光明的繡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