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矮的建築,沒有雕樑畫棟,只是青磚白瓦。喧囂的市集,沒有金樽清酒,只有柴米油鹽。往來的人潮,沒有官轎烏紗,只有平頭百姓。
可這一切卻都如畫卷一般展開在軒兒的眼前。
早晨的陽光穿過遮街的柳絲,並不刺眼。空氣有幾分清涼,好似昨夜裡下過了小雨,洗去了這街景裡的煩躁。
她今天起得很早,卻看到店裡只有二掌櫃的一個人。
二掌櫃的昨天夜裡也不知什麼時候回來的,本就黝黑的臉上還帶着兩個更黑的黑眼圈。大俠卻直到早晨也沒回來,照二掌櫃的說的話,他是去辦事了。
辦什麼事呢?軒兒以前看過幾本武俠小說,裡面的大俠總是去參加各種各樣的比試,修煉各種各樣的武功,跟各種各樣的男人打打殺殺,跟各種各樣的女人談情說愛。
白大俠確實把她從歹徒手中救了出來,但她對他知之甚少,依然還是陌生人,除了搭救這一件事之外沒有什麼羈絆可言。也許今天那個人就消失再也不會出現也說不定。
他是做什麼的,是個什麼樣的人,她一概不知,僅僅知道他大概是一個大俠罷了,可她又恰恰不知道大俠到底是幹什麼的。
不知怎的,她突然有點患得患失了。
但這門外的一切,讓她暫時擱置了那一點點少女心中的悸動。
因爲這是軒兒第一次自己去逛街。
從前,她很少能有機會出門,就算是出門,父親也總是讓一個婢女兩個護衛跟着,她想看看什麼,要在乎什麼所謂的體統,想去哪,還要受到安全的限制。
軒兒曾不止一次想要把那三個人轟回去,但是不曾有一次真的那麼做過。他們都是勞苦的人,聽從安排,沒辦法和他們發火。
但她真的不想有人管。
所以軒兒離家啓程前才執意不讓有隨行的丫鬟,她能自己照顧自己。
她興奮地穿梭在路旁的小攤和店鋪之間,那花花綠綠的衣裳,花樣百出的小吃都讓她眼前一亮,還有些她不太能叫得上名字的小玩意兒都被擺在攤子上叫賣。
她的遊興高漲,撒着歡地四處遊覽。這一條街的集市對於她來說,卻好似比那京城裡最好的遊園還要引人入勝。
歡快的腳步,最終在一處布攤前停下了。
木架子上掛着各色的綢緞布匹,軒兒在看的,是紅色。
她是個新娘,就算她再不願意,她也是一個已經被定了終身的新娘。
她必須自己親手做一件嫁衣。
眉間的喜悅漸漸冷卻了下來,她心裡也有些沉重。
隨行的嫁妝裡本來是有布匹的,但是現在嫁妝丟了,她又得重新買。能不能找回來兩說,未雨綢繆的道理她是懂得的。雖說白大俠確實答應了,但她卻沒有完全當真。大俠在她心中是不錯,但現在也僅僅只是不錯而已。
“小姑娘,你是剛到這鎮子上不久吧?”那布攤的老闆上來搭話,他是個有點謝頂的中年人,小個子還沒有軒兒高,一對看起來就很是精明的小眼珠子滴溜溜地轉。
“是,”軒兒點點頭,“我要買些紅布,想問問價錢。”
那布攤的老闆滿臉的堆笑:“哎呦,姑娘你長得真是水靈又大方,國色又天香,眼看也是要到了出嫁的年紀,不知道要便宜誰家的新郎。”
一通誇讚完了,老闆一看軒兒臉上既沒有嬌羞的表情也沒有一絲飄飄然的喜悅,只是沉默着在看他的布匹。老闆趕緊住了嘴,只感覺眼前這位漂亮的姑娘似乎有着些心事。
“一匹的布是這個數。”老闆伸出三根短粗的手指頭。
“啊?”軒兒有點傻眼,“這麼貴?”
這個價錢比她在京城裡聽說的還要貴上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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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姑娘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本家店裡的布匹可是調兵鎮裡頭一號,街坊鄰居都說好,朝廷進貢少不了,買上幾匹就知道!”老闆講話還講究押韻,說的一套一套的,給軒兒聽得一愣一愣的。
“黃老闆!你又在這忽悠人呢!”只聽身旁一個有些尖銳的女聲叫了起來,還跟着一聲貓叫,“我這前幾天剛在你家看過紅布,怎麼沒聽你這麼吹,也沒見你賣這麼貴啊?”
扭頭一看,是一位身材小巧,模樣機靈的女子,身穿一身翠綠色的短衣,懷裡還抱着一隻皮毛雪白,像個大爺一樣的大胖貓。大貓在女子懷裡耷拉着眼皮也看着那黃老闆,一副傲慢的樣子。
“哎呦,你這不是拆我的臺,擋我的財,讓我這老臉沒地兒埋......”黃老闆直跳腳,指着那女子叨叨。
“別哎呦了!”那女子又厲聲打斷了黃老闆的忽悠,看起來很是潑辣:“一天天說的比唱的還好聽,下回再宰客被我看見別怪我擰你耳朵!”
“小姐,別在他這處買了。我給你介紹個正經的布莊,布料比他這強百套,價格還公道。”抱着白貓的女子對軒兒說。
“好啊,正好我想多在城裡轉轉。”軒兒點點頭,便跟着那女子往別處走。
“哎呦,人在做,天在看,我要是騙小姐您一句半,我黃鶴就是王八蛋。”背後的黃老闆還在那哎呦哎呦地說着他那押韻的說辭,兩個女孩已經走遠了,旁邊的店家都探出腦袋來看他笑話,他們這一圈人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聽黃老闆說話。
“小姐您是哪裡人呀?”那女孩撫摸着懷裡的白貓,問軒兒。
“從京城來,”軒兒說,“昨天剛到。”
“從京城那麼遠的地方來這裡做什麼呀?”
“來......成親。”
“啊!”那女孩驚叫了一聲,“您可是常雨軒?”
軒兒點頭,沒想到走路都能遇到認識婆家的人?這麼一想軒兒還有點高興,但轉而又覺得沒什麼可高興的。
女孩趕緊行禮:“我是陳家的長工,少奶奶叫我小洋就行!”她懷裡的白貓也跟着點頭哈腰,可愛極了。
軒兒好似吃了一口極其辛辣的什麼東西一樣,臉噌的紅了,趕忙笑着擺擺手:“我還沒過門呢,叫少奶奶太早了......”
說完這話,心情彷彿成了一團亂麻,無論怎麼理也理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