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書看着前面的紅裳,心裡輕輕一嘆:幾等的丫頭倒也無所謂,只要還能跟着夫人就好。像夫人這樣好的主子可真是極難遇到的——比找個好相公還難哦。
不過,侍書倒也不是性子懦弱的人,如果過於懦弱紅裳也不會帶了她進京,只是她認爲自己初到趙府,什麼事情也不清楚的情形下,還是多一事兒不如少一事兒的好,就算眼下自己不能幫主子做什麼,至少能做到不給自己的主子惹麻煩;現在不就是需要有個人上前扶主子一把麼,主子又不是有了身子的人,哪個人扶也是一樣,沒有什麼好搶的——就算有人想對夫人不利,也不會在老爺的眼皮子底下行事;所以侍書非常放心,也就讓了畫兒沒有搶上前去。
如果紅裳現在有了身子,不要說是畫兒了,就算是老太太跟前一等一得意的人兒要來同侍書搶着扶紅裳,她也不會讓那個人得逞的。
畫兒也是無心之舉,她不認識侍書,並且對於紅裳這位新夫人的事情一概不知,而在一羣丫頭中只有她的是一等的大丫頭,按趙府的規矩來講,就只能是她近身侍候紅裳和趙一鳴纔對。
不過短短几十步的路,各人的心思卻都是轉了一圈。紅裳一行人到了花廳外,府中各處管着事兒的僕從已經到了,因爲主子還沒有來,男人在左邊兒,女人們在右邊兒,都立在廳外候着呢。
當這些人看到趙一鳴陪着紅裳過來時,俱都愣了一下。總管趙安倒底是個有眼色兒的,急忙上前了兩步行下了禮去:“給老爺、夫人請安。”
一旁的丫頭娘子們也已經搶着打開了簾子,其餘的人等也拜了下去:“老爺、夫人安。”
趙一鳴沒有說話,他點了點頭,轉身伸手扶了紅裳進屋。紅裳也只是微微一笑兒,並沒有對廳外這些很有些體面的僕從們多說什麼,徑直進了花廳與趙一鳴一左一右坐在了首位。
今兒是她第一次以當家主母的身份見這些有位份的趙家僕從,立威是紅裳要做的——懷柔現在對於她來說不合適。
這些僕從們跟在趙安的身後進了花廳,重新整理了衣衫後對着趙一鳴與紅裳拜了下去。趙一鳴輕輕道了一句:“不用多禮了,起吧。今兒是你們主母要見你們,我不過是來陪伴夫人的,你們不必理會我,自管同你們主母說話就是。”
說完,趙一鳴取了茶鍾到手中,剛要吃茶的時候又停住了:“老太爺與老太太的吩咐你們都知道了嗎?”
趙安躬身下去:“回老爺的話,小人們已經知道了。”
趙一鳴點了點頭,吃了一口茶後道:“嗯,這就好。日後府中的事情還要你們好好的幫我和夫人料理纔是啊。你們定會好好的做事兒,是不是?夫人剛到我們府中,很有事情並不清楚,我想有你們在,夫人料理府中的事情應該沒有什麼難處纔對。是不是,趙安?”
趙安與衆管事兒們躬身行禮:“老爺放心,小人(奴婢)一定盡心盡力辦差兒。”
趙一鳴點點頭:“那就好。今兒是夫人要見你們,你們不用再理會我了,自去聽夫人的吩咐就是。夫人,請吧。”
趙一鳴的話聽到這些管事兒的男人與女人的耳朵裡,那可是聽出了許多的滋味來。就連趙安看紅裳的眼神也有了些微的不同:夫人看來極得老爺愛重啊!昨天晚上那事兒看來有些蹊蹺,老爺不是因爲想念她纔去她的房中:宋姨娘掌理府中事情多年,今日夫人接管府事,而宋姨娘卻被禁足房中七日,這怕不會是沒有關聯吧?
衆僕從躬身應了趙一鳴的話後,又對着紅裳重新拜了下去。趙一鳴說話的時候,紅裳只是微笑着坐在那裡,落落大方的打量着衆人。既無稚氣在身,也沒有得權的喜悅在臉上,倒讓衆僕從收了一些心中的輕視之念。
紅裳等衆僕從拜了下去才虛虛一擡手:“起吧。今兒也沒有什麼事兒,只是來見見大家,彼此認識一下,日後要勞煩各位的地方兒多了去,還請各位盡心盡力的助我纔是。”
趙安等人連道不敢,知道這是新主母的客氣之話,必須有的過程罷了,哪個也沒有直的往心裡去。
聽紅裳開口,這些僕從們全部都放鬆了下來:還不是那些個套路?這位新夫人也就這麼點斤量了——想來是有人指點過新夫人,不然她說得話哪會如此老練。
紅裳看了這些人的神色,也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麼,便沒有再開口說話。她只是取了畫兒奉上來的茶,輕輕的抿着茶沫,不時的掃過某個僕從。
屋裡靜了下來,只有趙一鳴偶爾吃茶發出的聲響,與紅裳手中茶鍾蓋兒與杯子相碰發出的聲響。紅裳即不笑也不怒,就那樣平平靜靜的看着這些在趙府有地位有權勢的僕從們。
趙一鳴也不說話,有一口沒一口的吃着茶。他也不再看向衆僕,只是不時的看一眼紅裳,眼中含着笑意——當然,這笑意也只有紅裳能看出來。
足足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可是紅裳依然還是輕輕的、漫不輕心的抿着茶沫兒,偶爾掃過衆僕從的目光也沒有什麼變化,似乎她看到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塊石頭一樣。
慢慢的,就連趙安的心頭也有了一些緊張,有了一些沉重,他忽然發現這位新主母小夫人,並不是一個易與哄騙的主兒——就這份沉靜的氣勢就不是一般的女子會有。
趙安偷偷掃了一眼紅裳,又看了一眼趙一鳴,他在這一刻忽然改變了心意:他決定不再一心跟着宋姨娘了:再怎麼說她也只是個姨娘,到最後她也成不是主子。就算她能生出兒子來,繼承了趙家的家業香火,可是她依然是個姨娘,是個奴才!
如果主母懦弱,宋姨娘在趙府當權,他趙安當然要對宋姨娘惟命是從;但是,眼下這位長房的夫人,看上去不是易與之輩,雖然年齡不大,但是就憑這份氣勢,他也料定就算眼下這位主子不一定能鬥得過宋姨娘,但將來這主子一定是一個一等一厲害的人物兒。
趙安心思還在飛快的轉動着:如果老太爺支持他的長房兒媳掌理府中事情,他當然要認夫人爲主纔對!做一個奴才的奴才,再怎麼說也不是個體面兒的事兒——宋姨娘再大的本事兒,她永遠也不會成爲長房的妻室。
趙安的心思,當然就是大多數婢僕的心思。他們有了這個心思,也不是說對紅裳就已經心服口服,準備一心一意跟着紅裳了,他們不過是抱了個隔岸看火的意思罷了——鬥吧,你們哪個鬥贏了,我們就聽哪個的話兒;反正他們只奴才,哪個贏哪個輸對於他們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要跟定那個能贏的人才可以。
紅裳終於把茶鍾兒舉到嘴邊兒吃了一口茶,然後輕輕把茶鍾兒放在了桌几上。衆管事兒都以爲紅裳要開口說話了,可是她依然沒有開口。
紅裳輕輕展了展衣袖,理好了衣衫又彈了彈指套兒,做這些事情的時候,紅裳是慢條斯理,一點兒煙火氣兒也沒有。
打理完了以後,紅裳才漫不經心的擡起頭來:“你們哪個來給我說一下你們各自管的事兒,與現下我們府中的情形?”
趙安鬆了一口氣兒,紅裳能開口,他感覺壓力小了很多:一個不說話的主子,他還真就沒有法子應對。他就是有再多的法子,他也只是一個奴才,主子不開口,哪裡有他說話的份兒?不論他想哄主子高興,或是謀算什麼,不說話的主子讓他無從下手。
趙安上前一步躬身道:“夫人,小人趙安,現在是府中的總管,由小人來回夫人的話可好?”
紅裳輕輕點了點頭:“好的,就由你說吧。”趙安躬身爲禮:“是的,夫人。”
趙安的話還沒有往下話,紅裳又打斷了他:“只是,趙總管,有一樣你可聽清楚了。你說的不要太簡了,太簡了讓我聽不明白;也不要太詳盡了,我可是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坐在這兒聽你敘事兒。你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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