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六年,大漢元興五年,初春。
這年冬季漫長,冬雪甚厚,滾滾而來的漫天風雪幾乎積過了膝蓋,直到了農曆三月,北方大地仍自白雪蒼莽,絲毫沒有消化的跡象。道路行轉艱難,只有過了秦嶺淮河一線,情況才勉強得已緩解,泥濘不堪的官道兩旁,終於可以看到一些青青脆脆的小草露出頭來。
從去年秋天開始的戰爭仍再持續之中。神州大陸四面八方戰火熊熊燃燒。
去年深秋,針對臺灣鄭經集團的軍事冒險行動,大漢帝國終於做出了激烈地反應,出乎所有人的預料,這個軍事帝國的報復是如此暴風驟雨,宛如一隻被激怒了的豹子,不顧一切地給冒犯她的敵人以致命一擊。
自驅逐媾和使節陳近南之後,大漢總參謀部立即下令中原兵團抽調精銳部隊,自山東、河南、蘇北南下,對殘清地方軍閥部隊、土匪、自發性的山寨、地主民團武裝進行大面積掃蕩清剿,完成軍事佔領。而中央突出部軍團,以第十二軍***部爲主力,自安徽沿長江而下,一路橫掃,直至進逼南京,與臺灣陸軍主力在南京城下拉開了決戰的架勢。
但西北戰區的戰局就頗爲被動,在目前的政治軍事局勢中,在去年秋天的博弈中,大漢帝國遭到了蒙古盟友科爾沁部的可恥出賣,而就在西北戰事爆發之前,朝野上下頗爲不屑的蒙古內戰暫告一段落,雖然科爾沁和葛爾丹沒有正式歃血爲盟,但局勢卻早已一天一天地明朗。
在遼闊的蒙古草原上,科爾沁和葛爾丹以伊克昭、鄂爾多斯、烏蘭察布、達蘭扎達加德、庫倫爲實際軍事停火線,劃分了彼此的勢力範圍,心照不宣的朝長城以內進行軍事部署。
就以幾月以來大漢帝械糧秣統計衙門的諜報說知,從去年十月以來,在東部草原,原本與準葛爾汗國對峙的大批精銳騎兵部隊紛紛掉頭向南,沿着長城各個重要據點駐紮下來,囤積草料、糧秣、軍械、火藥等各種物資。
到了現在,大漢帝國各個邊塞城市早已不動聲色的開始戒嚴,從關內向塞外流動的人口、物資、商團被人爲的大大減少,山西、直隸乃至寧錦、奴爾乾等行省地方官員接到秘令,開始嚴查治安,清點戰備倉庫、梳清破敗的官道、橋樑、清理偏遠人口,加強民團壯丁的武裝和編組訓練,可以說,就在葛爾丹能夠毫無顧忌地入侵甘肅之後,大漢帝國和科爾沁那原本就鬆散虛僞地軍事聯盟,就從實質上被瓦解了,戰爭是否爆發,只是一個導火索是否合適的問題。
所以,在這種狀況之下,北中國的各條邊境戰線處處吃緊,沿着陝西、山西向東,長達數千公里的邊境線上,竟然只有一個主力兵團,即趙廣元的北線兵團,所轄的正規軍滿打滿算不超過五萬人,而剩下的,就只有各省執行控制的地方部隊、臣服的蒙古各部僕從軍、以及都察院下轄的都衛軍和那些輔助民團部隊。
而就在西北戰場的正面一線,擔負起西北大門正面防禦的趙良棟兵團,總兵力還不到三萬人,卻擔負着兩個省的防禦任務,這一點部隊,沿着長長的戰線撒下去,就好像把一把米投到一鍋燒滾了的開水裡面一樣,冒了個泡就不見了,導致整個戰線薄弱空虛、沒有縱深、缺乏堅強有力的反擊預備隊,甚至就連蘭州行轅、西北兵團都督趙良棟的身邊,都僅僅只能保留兩千多人應急部隊。
去年十月,聽聞準葛爾鐵騎犯境,帝國皇帝林風大驚失色,緊急抽調兩千近衛軍鐵騎千里赴援,趙良棟迎接聖旨時高呼萬歲,完了晚上睡覺時迷迷糊糊對小妾說夢話:“陛下找了個十斤的壇,卻叫我釀一百人喝的酒!”
所謂的“杯水車薪”大概就是這個樣子了。
唯一令人欣慰的是,那年皇帝陛下在山西忻州給葛爾丹留下的教訓實在太過深刻,雖然葛爾丹坐擁數萬鐵騎,但卻一直都不敢發動大規模入侵行動,戰線的局勢維持在小規模的騷擾、劫掠、報復和反報復拉鋸狀態,雙方主力都遠遠地藏在戰線之後,坐待觀望。
很多人應該對此非常失望。
葛爾丹的遲疑和膽怯給了大漢帝國充足的反應時間,在西北戰事爆發之後,帝國中樞經過緊急磋商,總參謀部決議將中原瑞克兵團分拆開來,說部近七萬大軍被剖爲兩半,在初冬的嚴寒下,一半頂風冒雪全力西進,火速增援趙良棟說部;而另外一半,則在羽林將軍瑞克的率領下,以第十二軍***說部爲主力,經湖北、循長江,在南方兵團王大海的策應下直撲南京,意圖以快打慢、以銳攻緩、以有意擊無防,一舉擊潰臺灣鄭經所部陸軍主力,並就勢拿下南京。
站在整個戰場大環境角度來觀察,南京戰區的局勢可謂複雜之至,圍繞這座千古名都,三方勢力拼命角逐。其中,勢力衰敗的就是至今仍坐在南京內城之中的那位“大清簡親王”——按照年紀來計算,這位王爺今年足足有八十二歲了,坦白的講,在“大清”如此風雨飄搖的歲月,這位老人居然能在此艱難的時局堅持活下來,確實不能不說是一件令人欽佩的事情。
要知道,就在現在的中國,標誌着“愛新覺羅”品牌的各種春宮畫、性藥、神油滿大街都是,甚至就連他府第所在的那條街上都時不時有抱着小孩的中年婦女突然竄出來,擺着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對行人拍胸脯保證:“要畫麼?全套的,太祖秘戲、太宗絕學、攝政王大戰老太后、福臨**、大玉兒與康熙小正太、十三格格都有,絕對XXOO包君滿意……”
可以說,聽到這樣的傳言,連一條稍微有點廉恥的狗都會去自殺了,別說是貴爲皇親的簡親王殿下。
但他依然頑強地、堅忍不拔地、不離不棄地、生猛亂跳地活了下來,不僅如此,健康狀況居然還相當不錯,據江湖傳聞,這位八十有二的老大爺,偶爾也會買一本“攝政王大戰大玉兒”的精裝版找福晉模仿那麼兩、三回。
遠在北京的林風偶爾想起這位可敬的老人,有時也不得不欽佩一下。
這些年來,在殘酷的現實打擊下,現在他所能夠控制的軍隊一天一天地在縮水,慢慢地從二十多萬變成十幾萬、再變成幾萬,最後就剩下手頭的這一萬六千多八旗兵,地盤也由幾個行省變成一個江蘇、半個省、十多個縣、一個南京,到現在除了在內城八旗聚居區說話還能算數之外,甚至連負責外城防禦的漢軍綠營也不太理睬他了。
從戰爭開始到現在,盤踞在南京城外的兩支大軍壓根兒沒把他算個人,而就連當初臺灣軍打到南京城下時,幾乎連表面上的攻城架勢都懶得擺出來,直接派了個使者,大搖大擺的從正門走進去,找負責城防僞軍頭目討價還價。
不過就在這時,當價格還沒談攏的時候,漢軍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殺了過來,從湖北勳陽府開始,幾乎上千公里的征途,這支南下的大軍甚至連一場像樣的戰鬥都沒有打過,戰武昌——楊起隆未戰病亡,部下稀零四散;過黃河——守江地清軍部隊前赴後繼蜂擁而來,爭先恐後提供糧餉、提供船隻民夫、提供軍械補給協助進軍,近乎四萬大軍就像做夢一樣,順順利利的一路走到南京城下。
臨上戰場時,不少炮兵部隊掀開炮衣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連炮膛裡都生了一層厚厚的鐵鏽。
原本打算順勢效忠“大明延平郡王”的僞清南京漢軍綠營不得不再次擺正姿態,義正嚴詞地向鄭經使者表明自己對大清的無比忠誠和從內心深處突然爆發的真摯熱愛,明確告知對方:現在投降是決無可能的。
據聞,簡親王喇布聞訊,老懷大慰,先是熱淚盈眶,爾後仰天大笑三聲,隨即突又放聲痛哭,最後,派人找了一罈花雕喝得爛醉如泥。
當臺灣軍和大漢帝國君在隆隆炮聲中拼命廝殺時,內城滿城皆哭,家家有流涕、戶戶放悲聲,聞者辛酸,見者落淚,一夜過去,大部份八旗男子都光着腦袋沒了辮子。
南京戰事進入第四個月,去年初冬一戰,臺灣鄭經所部幾乎被一戰擊潰,中軍主力一萬四千餘火槍兵損失慘重,約莫兩千二百餘人當場戰死,一倍與此的士兵受傷,如果不是內河上的戰艦即使發炮助戰,用密集的活力遏制住***所部的進攻勢頭的話,恐怕連最後的營地都會被漢軍攻下。
這幾月以來,鄭經不顧謀臣陳近南、大將劉國軒的苦苦勸諫,一直在不停地從福建、從臺灣抽調生力軍增援前線,企圖給南京被困的主力部隊解圍,順帶的,甚至還有點“反敗爲勝”,重鎖戰局的天真幻想。
然而,一六年四月從北方傳來的消息徹底湮滅了那一絲絲微弱的希望,大漢帝國皇帝陛下,已於年後御駕親征,頂風冒雪趕往南方前線,日前已經抵達南京附近,僅護架隨行的部隊就有:近衛兵團之騎兵第二軍、步兵第四軍、炮兵第五軍;中原馬英兵團主力近七萬人;南方王大海兵團主力近三萬人,連同輔助民團、徵發的民夫壯丁,總兵力幾乎超過三十五萬人。
大軍未到,江南震怖。
遠在南京戰線之後,仍在坐待觀望地廣信府、杭州府、金華、衢洲府等地方僞清部隊聞風而降,各地軍閥頭目眼巴巴的親自帶人見駕報效,而如果不是臺灣鄭經軍的海軍艦隊仍自活躍於長江、沿海的話,恐怕幾乎整個江南都會兵不血刃。
南京戰區日漸明朗,從三月中旬開始,自長江上游抵達的援軍和物資日夜不停的卸船落港,瑞克兵團的實力被不斷加錢,而隨着火炮數量的日漸增多,嚴寒氣候的逐漸消逝,漢軍的活動範圍也越來越大,到了現在,臺灣鄭經部隊的兵力優勢已經被拉平,火力優勢也被失卻,後勤線處處吃緊,艦隊的掩護行動越來越力不從心,於是不得不開始漸漸放棄一些次重要的堡壘和防線,將部隊收縮集中,朝長江水運線靠攏,擺出一副隨時撤退的架勢。
四月十一日,大漢帝國皇帝林風抵達烏衣縣,駐蹕烏衣縣衙,隨駕近四萬大軍在城內城外四面駐紮,將這座小小地城市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縣城的居民一早起來,人人驚得發暈,不知道什麼時候,大街小巷都駐滿了軍隊,擡頭望去,滿眼都是穿着大紅錦繡軍裝的近衛軍官兵。
聽聞聖駕在此,南線各地領軍作戰的大將包括瑞克、***等一線將領在內,紛紛趕來見駕,一時間,連同各地封疆大吏、文化名人,如雨拼急,賓客如流,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頓時冠蓋如雲,在角落裡隨便扯出一個傢伙,說不定就是某號令一方的大人物。
***小心翼翼地跟在瑞克身後,穿過重重疊疊的禁軍崗哨,直抵禦駕所在,遠遠地,隔着十多仗,林風的人影還只是一個模糊地輪廓,唱禮官就毫不客氣地大喝一聲:“江左都督、羽林將軍瑞克?拉歇爾、鎮軍中郎將***奉詔見駕!!——跪!!——”
他拖了一個長長地音調,瑞克和***立即跪倒在地,俯首磕頭,大聲讚頌:“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再次站起,唱禮官又唱:“再跪!!……”
於是重新跪倒,磕頭,大叫:“皇帝萬歲!!……”
不知不覺,兩員大將都感覺頭上冒汗,心中只覺得實在比上陣打一仗還累,好不容易做完,抖抖衣袖站起身來,那個說話象唱歌一樣的禮部官員再次喊道:“還跪!!……”
……
林風微笑着看着滿頭大汗地兩個將軍,絲毫也不覺得剛纔禮儀有什麼不妥之處,眼見兩人遠遠地就被負責禮儀的官員攔住了,他擺擺手,“無妨,兩位愛卿上前來!”
氣氛嚴肅,不知不覺之間,瑞克忽然感覺這個場景是如此的莊重肅穆,他戰戰兢兢地朝林風偷看一眼,心底突然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自己出來作戰不過幾個月,這位國王陛下怎麼突然就象是變了一個人似的,看上去是如此的陌生,就好像是剛剛纔認識的人一樣。
想起那時在福建臨濟縣的偶遇,想起奔襲北京、戰圖海、殺遼東、血戰葛爾丹的那一幕幕,他似乎在驚訝的想,和自己談笑風生,浴血沙場的那個戰友,難道和眼前坐在龍椅上的皇帝竟然是同一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