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齊磊的指引下,姬陵川擡腳跨入門內,目光不動聲色將四周掃了一圈。
齊磊的院子並不大,但卻廚房臥房和客廳一應俱全,院子的角落裡此時堆著不少木料,木料旁邊放著鋸子斧子刨刀等器具,地上散落着不少木屑,而在一旁的桌子上,此刻已經擺放著一個近乎成型的妝奩。
之所以辨認得出來是個妝奩,是因爲姬陵川曾在宋南歆的屋子裡看到過類似的器物。
方纔在來之前他就聽邑長說了,齊磊年近四十尚未婚配,在京都城沒有任何親人,獨自住在這小院中。
既然沒有婚配,又沒有親人,那這妝奩,是爲誰而制呢?
看到姬陵川望着那處,顧雲箏也察覺出幾分異樣,他朝前方走去,拿起桌上那個未完成的妝奩打量了一下,擡頭笑問:
“沒想到齊壯士除了尋常會去畫舫碼頭支攤子賣面,還會做木匠活兒?”
齊磊靦腆笑着,說道:“我手藝粗得很,不過是閒暇時打發時間的消遣罷了,上不得檯面的。”
顧雲箏道:“齊壯士謙虛了,這器物表面平整,鉚扣嚴絲合縫,便是放在外頭,這手藝足以將許多木匠比下去。就是不知,這是拿去售賣的,還是自用的?”
齊磊答道:“此物不賣,是送人的。”
“哦,原來是送人的。”顧雲箏揚了揚眉,將東西放了下來,並沒有再多追問一句。
姬陵川看他這副模樣,不由在心裡冷笑一聲。
不知道顧雲箏得知這妝奩極有可能是會落在宋意歡手上,與這齊姓男子關係匪淺,不知臉上又會露出什麼樣的神情呢?
“二位大人,邑長,若不嫌棄小的屋內臟亂,茶水粗淡,咱們不如移步屋內談吧。”齊磊朝幾人招呼著。
姬陵川從那妝奩上收回目光,淡聲道:“不必麻煩,就在這裡談。”
文邑長本已邁開了腿,聽聞後,又收回了腿。他輕咳兩聲,對齊磊道:“老齊,想必你應當也知道近來發生在京都城裡的那樁案子,陵大人與顧大人今日便是爲了那樁案子來的。”
齊磊姿態本有些隨意,聽聞後神情變得嚴肅起來,“原來二位大人是爲了那樁案子,不知草民可有什麼地方能幫到兩位大人的?”
“看來齊壯士對這樁案子也有些瞭解。”顧雲箏走了回來,“今日過來,正是有些問題想要問一問齊壯士。”
文邑長和顧雲箏兩人將今日的來意向齊磊挑明,得知姬陵川猜測兇犯是順着水路行兇的,他面露驚訝,隨後思索了起來。
“若那兇犯真是利用水路行兇,倒確實有可能在這樣短的時間內從城東來到城南,再從城南去到城西。可是……”他又遲疑起來。
“可是什麼?”姬陵川看向他。
齊磊說:“可即便是利用水路,在夜裡行動,滑動的水聲也總是會引人注意的。出事後我也曾聽人提起過這案子,據我所知,那幾戶人家僅有三家附近有河流,另外兩家則是位於城中央的位置,恐怕與水路無關。”
顧雲箏皺眉道:“可我們在屍體附近都看到有青苔和水漬,若不是從水路過去的,難不成還是從地底下鑽出來的?”
顧雲箏這句無心的話倒是提醒了姬陵川,他擡起頭朝文邑長問道:“我記得京都城之前曾改過水渠?”
文邑長一臉犯難:“這……小人記不清了……”
顧雲箏是雲州來的,到京都城不過兩年,對京都城的舊事更是一無所知了,反倒是齊磊附和道:
“陵大人說的沒錯,京都城確實曾經改過一次水渠,草民還參與了新水渠的開挖。”
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舊渠!”
水渠暗藏在地底下,如同蛛網一樣四通八達,一旦京都城下雨,那些水渠將會派上大用場,可以將城裡的水迅速排空,流入外面的護城河中。
修了新的水渠,那麼舊的水渠自然就廢棄了,若是有人熟悉地底下水渠的分佈,確實極有可能做到在短時間內從這一戶人家趕到那一戶人家行兇。
這一次的拜訪確實讓姬陵川感到有些意外,齊磊模樣和裝扮看起來像是個尋常百姓,對待他們的態度也帶着尋常百姓的卑微,但卻不顯得低賤,反而還極有頭腦。
拋開其他事不談,齊磊能對這樁案子提供有用的線索,倒還算是有幾分價值。
接下來,他們只要再回案發現場,看看死者家中有沒有廢棄水渠,便能確認兇犯的行動軌跡。
姬陵川朝齊磊頷首道:“多謝齊壯士提供的線索,若能順利將人抓到,府衙會論功行賞。”
齊磊無謂地笑道:“我這哪算立了功?不值一提,也不必給我賞賜。”
齊磊的豁達又讓姬陵川對他又有了幾分改觀。
目光再次落在那個妝奩上,他眸色晦暗。
只是……可惜了。
又同齊磊詢問了幾個細節,姬陵川等人便離去了。
……
宋意歡離開西市後,避開喧鬧的人羣來到一條小河邊,將那張藥方徹底撕了個粉碎,隨後扔入了河裡。
親眼看着紙片被河水打溼,徹底沉入水中,帷帽下,她的神情異常凝重。
她怎麼也沒想到長姐不能有孕的原因竟是因爲小產。
由此看來,長姐早已不是完璧之身,嫁入寧親王府之後,她竟揹着姬陵川紅杏出牆,在外頭有了相好!
她本以爲這個秘密會是她脫離長姐掌控的殺手鐗,然而這個秘密已經超出了她的想象,若被長姐得知她已經輾轉知道了真相,長姐定會殺她滅口!
她是可以豁出一切將長姐的秘密公之於衆,可如今她手中僅僅只有一個藥方,沒有任何長姐紅杏出牆的證據,說出來反而會被長姐反咬一口。
更何況她若真那樣做,不僅蒙羞的寧親王府容不下她,定安侯府和孟家都不會放過她,那麼她遠離京都帶着軒兒遠走高飛的計劃便徹底失敗了。
不到迫不得已的時候,她不會選擇走這一步魚死網破的險棋。
爲了自己和軒兒,她每一步都錯不得,務必要小心小心再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