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子桓的話就像一粒石子,投入了平靜的湖面中,掀起了陣陣波瀾。
數道目光瞬間投向宋意歡,有驚訝的,有沉思的,也有羨慕和嫉妒的,其中又以定安侯府那邊的反應最大,孟氏看着宋意歡的背影,眼睛裡滿是難以置信。
宋南歆未曾料想姬子桓說的是竟是宋意歡救人的事蹟,因過於震驚,她脫口而出:“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意歡你怎麼沒有和我提起過?”
宋意歡此時心裡的震驚比起宋南歆也好不到哪裡去。
聽姬子桓說了這麼多話,她總算是想起來自己曾在哪裡聽到過這個聲音了!
正是那一日在市集上遇到驚馬時,除了姬陵川,她還遇到了一個面容平平無奇,但周身氣質卻與常人截然不同的男子。
沒想到,那人就是當今皇帝!
回過神來,她對上姬子桓滿是深意的笑容,匆忙別開了視線,朝身旁的宋南歆道:“正是那日意歡陪長姐去多寶閣給姐夫買禮物的時候。姐姐遇見舊友上席陽樓交談,意歡去給軒兒買點心時,不巧就撞見了那一幕。”
原來竟是那日!宋南歆心中無比後悔那日帶她出門,平白讓她救了個人,在今日竟能得皇帝見證,掙了個好名聲!
誰都知道,能得皇帝當着羣臣和衆多子民的面如此稱讚,足以說明定安侯府的宋四姑娘品性極佳,絕非那種自私自利只會利用自身美貌不擇手段攀附其他男子的狐媚子。
之前一直流傳在坊間的那些與宋意歡有關的流言,在姬子桓這些話中再無任何威力。
一個可以捨棄性命去救與自己毫無關係的孩童的女子,能壞到哪裡去呢?
相反的,從今日之後,宋意歡這個名字又將會賦予另一層意義。
宋南歆已經出嫁,但宋意歡仍舊是定安侯府的小姐,有了帝王方纔那一句話的擔保,宋意歡的名聲便與定安侯府牢牢捆綁在一起,爲了侯府着想,他們只能捧著宋意歡,還得給她尋一個好人家讓她風風光光的嫁了!
“定安侯府的人何在?”姬子桓道。
定安侯帶着孟氏走上前來,向姬子桓行禮後便垂首立在下方。
“聽聞朕這皇嫂是個不可多得的才女,在國子監的成績十分突出,而府裡的宋四姑娘又如此善良勇敢,二位可真是教導有方。”
定安侯臉上堆起笑,拱手道:“陛下謬讚了,都是幾個孩子自己爭氣。”
姬子桓面上帶上了幾分好奇:“不過,我怎麼還聽聞宋四姑娘的生母原來是個婢子?似乎還與定安侯老夫人的死有關,可有此事?”
他隨後又補了一句:“定安侯,你可不要欺君啊。”
定安侯此時想死的心都有了,當年那件事到底真相如何只有他和孟氏知道,不敢欺君,他急忙說道:
“沒有的事,這些都是旁人胡說的,歡兒的生母雖只是個婢子,但品性純善性子軟和,做不出那種傷天害理的事來。家母是病重不治而逝,與任何人都無關。”
他說話的聲音不算大,但卻足以讓在場所有人都聽清了。
儘管有皇帝在此,下方仍是不可避免響起一陣壓得極低的議論聲,似乎都對定安侯府這個傳聞的真相感到十分意外,同時看向定安侯府的目光也稍稍變了味。
侯府的人明知道事實真相併非如此,卻還是放任流言在京都擴散開來,也不知到底安的什麼心。
宋意歡站在一旁,將定安侯的話給聽了去,心中百感交集五味雜陳。
當初那事發生後,小娘她甚至以死相逼自證過,但卻無人相信她口中所謂的“事實”,以至於後來那謠言將小娘困住了足足十三年,讓小娘整日鬱鬱寡歡。
如今,小娘她終於可以得到正名了,而且還是由定安侯親口說出的。
宋意歡內心十分感激地朝姬子桓看去,卻不經意間對上了姬陵川那雙深沉又藏着無窮力量的黝黑眼眸。心兒顫了顫,她悄悄握住了拳頭,喉頭微微哽咽了起來,強忍着纔沒有讓自己掉下眼淚。
是他麼?
一定是他吧?
是他將小娘的事告訴了皇帝,所以皇帝才特地在衆人面前提起她在市集中救下那孩童的事,又特地向定安侯問了小娘。
從姬陵川身上移開目光,宋意歡看向姬子桓,發現對方朝她調皮的眨了眨眼,越發印證了內心的那個猜測。
“宋四姑娘救人有功,理當有賞纔是。宋四姑娘,你想要什麼樣的賞賜啊?”姬子桓笑眯眯的對宋意歡道。
賞賜麼?宋意歡想了想,道:“救人不過舉手之勞,臣女不敢以此換取賞賜,否則救人的意義便變了味。臣女在此謝過陛下的恩典,能得陛下一聲稱讚,已是臣女得到的最好的賞賜。”
姬子桓直至此時纔是真正有心打量起宋意歡來。
初見時她在攬芳園口口聲聲要攀附高枝,讓人以爲她是個勢力至極的女子,但之後在市集上看到她捨身救下一個孩童,他又覺得她本性絕非當初在攬芳園中看到的那樣。
如今又讓他多看到了她身上的幾處優點。
姬子桓笑道:“宋四姑娘高義,讓朕佩服。這一次的秋獵,朕很期待宋四姑娘的表現。”
至此,與宋意歡有關的話題便止住了,姬子桓又問起其他大臣,與他人多聊了幾句。
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定安侯和孟氏轉過身,看到後方的宋意歡,兩人臉上都有着各自不同的尷尬。
定安侯雖然當衆還了柔姨娘清白,但他心中知道當初真相到底爲何,因此面對宋意歡時,他面子一時有些掛不住。
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也不能斥責宋意歡,最終憋出一句“好好聽你長姐的話,這一路陪着親王妃”,便領着孟氏像是火燒屁.股般的回了定安侯府的馬車旁。
宋南歆挽住宋意歡的手,嘆道:“你說你,碰上那麼驚險的事,卻悶在心裡不說。要不是陛下提起,我們都不知道你救了人,還險些受了傷。”
宋意歡如今身份不同了,宋南歆越發需要在外人面前維持自己好姐姐的形象,兩人緊緊挨着,看上去像是關係極好。
宋意歡也不會這時候和長姐撕破臉,笑着迴應着。
不一會兒,姬子桓終於結束了臣子們臨行前的對話,讓人宣佈啓程。
皇帝的車輦由玄甲軍護衛著走在最前方,後方跟着數輛馬車,浩浩湯湯的向着邢州進發。
宋意歡坐在馬車裡,撐開小小的窗格,放眼朝前方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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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的,可以看到一道魁岸的身影騎在馬兒上跟隨帝駕前行,男人的肩膀十分寬闊,甲冑貼在身上,更顯他的沉穩可靠,彷彿能抗下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