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意歡只慌亂了一瞬就冷靜了下來。
她已經成功了一半了,不能在這個時候自亂陣腳。
就算姬陵川在這裡那又怎樣?以他那持重守禮的性子,總不能當衆在這裡剝了她的衣裳,撕了她的面具,只要她沉住氣,定能將他騙過去的。
她模仿着老婦人的嗓音,沉沉地咳了幾聲,意在提醒外頭的王家婦人。
當姬陵川出現在門外的時候,王家婦人就被他的容貌和身上的氣度給震懾住了,直到聽到屋內傳來的咳嗽聲,她才猛地回過神來。
帶着身後兩個孩子後退了兩步避開那齜牙咧嘴的獵犬,她努力讓自己不要打嗝,磕磕絆絆道:
“官、官爺敲門時,我正在屋內給、嗝、鄰居家的老太太上藥,這纔來遲了,還請官爺莫怪。”
姬陵川眉頭微皺,邁步跨進了門內,擡眼環視了一圈院落內的擺設,目光在牆角的農具和角落裡擺放的東西上掠過,淡淡問道:
“鄰居家的老太太?她家中無人照料麼,需得到你這裡來上藥?”
王家婦人緊張地攥了攥拳頭,按着方纔宋意歡所教她的,如實道:
“我們方纔在水井邊洗衣,老太太蹲得久了,起身的時候不小心腳滑了一下,扭傷了腰。她家裡人都出門上工去了,我家那口子是個石匠,家中常備藥酒,這就將她扶到家中來上藥。街坊鄰居的,彼此有個照應,都是很尋常的事。”
王家婦人的孩子雙眼一直打量着姬陵川,覺得眼前這人長得又俊俏又威風,當即附和道:“我阿孃說的都是真的,那老奶奶身子不太好,洗了幾件衣服就扭到了腰哩。”
姬陵川確實在院子內看到了兩個裝着衣裳的木盆,一個十分乾淨,另一個的衣服上則是帶着些泥沙,一看就知道方纔被人打翻過。
這時,宋意歡壓低了嗓子,在屋內道:“官爺見諒,老身扭到了腰,行動不便,無法起身給幾位行禮了。”
這聲音聽起來確實像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婦人,且王家婦人和她家孩子的證詞也都證明了她的身份。
但,沒有親眼見到人,姬陵川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能。
“老人家莫慌,你就好好待在屋內不必出門相迎,今日只是例行搜查,我們不會進屋,不過需得放一隻獵犬進門搜尋,我們的獵犬訓練有素,只要老人家沒有問題,獵犬就不會對老人家如何。”
屋內,宋意歡咬了咬下脣,知道該來的總是會來的,便應道:“是,官爺。”
王家婦人看了看被玄甲士兵牽着的獵犬,忐忑地嚥了咽口水,走上前去推開了所有屋子的門,玄甲士兵鬆開了手中的繩索,姬陵川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放在獵犬鼻子前讓它們聞了聞,隨後擡手一揮,獵犬便開始搜起了這間院落。
倘若宋意歡在外面,她一定會吃驚。因爲姬陵川給那兩隻獵犬聞的,是她那日從崖頂上墜落下去時,姬陵川所抓住的那片衣角。
獵犬聳動鼻子,繞着這家小院開始細細搜查起來,王家婦人抱着幾個孩子縮在角落,眼看着那兩隻獵犬漸漸靠近宋意歡所在的那間屋子,臉上不免露出了幾分擔憂。
獵犬在院子和其他屋內都沒發現問題,就只剩下宋意歡所在的那間屋子沒有搜查,沒有遲疑,兩隻身形壯碩敏捷的獵犬從打開的房門鑽了進去。
王家婦人下意識握緊了孩子的手,緊張得心臟砰砰直跳。
姬陵川沒有留意到身後的王家婦人,而是垂眸看向擺放在地面上的兩個木盆。
屋內,宋意歡坐在牀上,眼看着兩隻獵犬進了屋,饒是已經做了準備,仍是不由得感到緊張。
獵犬粗重的喘氣聲在耳畔響起,兩隻獵犬被屋內那濃烈的藥酒味給迷惑了,聳動着鼻子在屋內轉了好幾圈,有好幾次都繞到宋意歡面前,反覆嗅聞着她方纔坐過的地方。
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上擦了太多的藥酒,宋意歡胃部一陣翻滾,讓她感覺十分難受。
擔心會被看出端倪,她死死捂着口鼻,強忍着讓自己不要發出聲響,被外頭的姬陵川給察覺到。
最終還是濃烈的藥酒更勝一籌,獵犬辨認不出熟悉的味道,只好相繼離開了屋子。
看到那兩隻獵犬從屋內離開,姬陵川面無表情道:“打擾了。”
身後的玄甲士兵上前重新將那兩隻獵犬栓起來,姬陵川便不再在這院子裡停留,轉身大步離去。那兩個玄甲士兵也分別拱手朝王家婦人行了禮,帶着獵犬撤了出去。
直到聽到房門被人關上,聽到犬吠聲越離越遠,宋意歡纔敢鬆開捂着口鼻的手,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
濃烈的藥酒味鑽入鼻翼,她再也忍不住,扶着牀沿乾嘔起來。
王家婦人一進門看到的就是宋意歡扶着牀沿嘔吐的畫面,她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攙扶住宋意歡,問道:“你、你沒事吧?方纔還好好的,眼下這是怎麼了?”
宋意歡擡起手剛要說話,胃裡又是一陣翻涌,又再次吐了起來。
將兩個孩子驅趕出去,王家婦人去倒了些水,又打開窗子透氣,坐在牀畔親自將宋意歡扶起來喂她喝水。
“姑娘,我看你身子這般虛弱,不如還是留在這裡休養幾日吧。橫豎我家那口子十天半月也不會回來,你我一起也好有個伴。”
宋意歡卻搖了搖頭:“多謝你的美意,今日雖然避過去了,但如此下去不是長久之計。他們爲了找到我,連獵犬都出動了,下一步還不知道又會使出什麼招數。我不能給你們添麻煩。”
看她去意已決,王家婦人只得道:“我們家後門有一條小路,可以避開外頭那些官爺,你千萬要當心,莫要被他們給抓了回去。”
宋意歡笑了起來,應道:“嗯,我會的,多謝你。”
沒有過多停留,宋意歡待氣息平穩了一些,便捧起自己的木盆和衣裳,悄悄從王家後門離開。王家後門是一片長得極高的草,完全遮住了路。
不過這難不倒她,她只消一想,就判斷出了方向,忍着被雜草拂面的癢意,快速回到了自己藏身的院落中。
繼續往下搜查的姬陵川似有所感,擡起頭向後方看去,眼前只有一片空蕩蕩的巷子和進出的玄甲士兵。
他皺了皺眉,看向面前來應門的婦人。目光在她懸掛在院子裡的溼衣,姬陵川忽然開口問道:
“你方纔可是在水井邊洗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