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意軒從草垛後面鑽了出來,理了理身上的東西,讓大黃繼續躲在外頭,自己則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朝留香樓內走去。
他的年紀雖然小,身上穿着的衣裳也不是什麼綾羅綢緞,但勝在他自幼生長在侯府,身上自帶着一股貴氣和書卷氣,留香樓的小二見到他,還以爲是哪家的貴公子,壓根就沒有阻攔,反而還笑呵呵地迎接了。
宋意軒模仿着姬陵川的語氣,道:“我來找我阿爹的,我知道他在哪,你不必跟着。”
擺脫了店小二,宋意軒便加快了步子,低聲呼喚:“祥祥,祥祥,舅舅來找你啦。”
他很聰明,選擇了從第一層找起,因此不一會兒就聽到了小孩兒激動的應答聲:“啾啾,祥祥在這裡哦!”
宋意軒聽到這聲音中氣十足,便放下心來,上前打開門,便有一道小身影朝他撲來,抱住了他的腿:“啾啾,你怎麼纔來呀,祥祥想你啦!”
抓住了祥祥的手,宋意軒道:“好了,你一聲不吭的跑出來,可把外祖急壞了,走,我們回家。”
祥祥止住了腳步,含着手說:“可是,可是他們說要幫祥祥去找孃親呢。”
宋意軒心中急得不行,柔聲安撫:“阿姐已經在家裡等着我們啦,你回到家裡就能看到她。”
祥祥這才眉開眼笑地跟着他走了出去:“嗯嗯,啾啾我們回家。”
宋意軒板着臉,牽着祥祥穿過走廊,穿過酒樓大堂,十分順利的走出了留香樓的大門。大黃躲在草垛裡,看到宋意軒帶着祥祥出來,便歡快地搖着尾巴湊上前去,用鼻子拱着祥祥的手心。
眼看着留香樓的院門就在眼前,宋意軒臉上也不由得露出了些許笑容,他覺得自己可真聰明,居然可以從神勇威武的護國大將軍手底下把人給帶走。
他拉着祥祥跨出院門,正要往家中走去,卻猝不及防被人揪住了衣領,制住了腳步。
身後傳來那道令他熟悉至極的嗓音:“宋意軒,你這是要去哪裡,嗯?”
宋意軒渾身打了個激靈,他整個人僵硬在那裡,大氣都忘了喘。大黃……大黃它早在發現姬陵川的時候,就已經夾着尾巴跑了。
祥祥回過頭,看到姬陵川出現在後面,眼睛一亮:“大個子啵啵,你這麼快就回來啦?”
宋意軒扭動僵硬的脖子,緩緩向身後看去,便撞進了一雙深沉冷凝的鳳眸裡,被那目光一激,他瞬間站直了身子,磕磕巴巴道:
“姐、姐夫。”
……
留香樓的某間廂房內,宋意軒拘謹地坐在姬陵川面前,微微低着頭,臉色微微發白。
姬陵川也不說話,就這樣靜靜看着宋意軒,目光在許久不見的孩子臉上和身上仔細掃過。
他對待宋意軒可就沒有像對祥祥那麼客氣了,那周身的氣勢,讓宋意軒恍然以爲自己是個被審問的犯人。到底是年紀小,沉不住氣,宋意軒揪着手指,說道:
“姐夫,好、好久不見。”
姬陵川聲音冰冷:“確實是許久不見了,我竟是不知道,一個早已死去的人,還能從地底下爬出來,活生生的站在我的面前。”
宋意軒以爲姬陵川誤會了,他匆忙擡起頭來,急聲說道:“不是姐夫想的那樣的!是我不想再待在京都,所以才央求四姐姐送我離開的!”
姬陵川看他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想起顧雲箏所說,那時他確實早已沒了呼吸,又不由得有些心軟了起來。
遙想當年,他也纔像祥祥這麼點大,慘遭宋南歆和拓跋淵的毒手,是他的劫難。
只是,他臉上仍是沒有什麼表情變化。
“心疾治好了?”
宋意軒乖巧點頭:“師傅幫我解了毒,我的心疾也好了,再也不會難受了。”
“說說吧,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離開京都之後,你們都去了哪裡,爲何如今又會出現在肅城?”姬陵川問道。
wωω ¸тTk án ¸¢ Ο
宋意軒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姬陵川。
咦,怎麼和他想的不太一樣?姐夫知道自己被騙了那麼多年,居然沒有大發雷霆,狠狠懲罰他?
穩了穩心神,宋意軒思慮了一瞬,就決定對姬陵川實話實說。
他將他們在建城隱居了幾年,宋意歡生下祥祥,齊磊突生惡疾的事一五一十都告訴了姬陵川。
得知他們到肅城是因爲要從肅城去往燕雲,他用力握緊了拳頭,道:“胡鬧,如今是什麼時候,燕雲正與豫國開戰,儘管如今戰線不在肅城,但燕雲每日都會有人在邊界巡視,一旦被他們發現,便會淪爲俘虜,任他們欺辱!”
宋意軒咬了咬脣,道:“我們也知道……可是,阿爹的病等不得。”
姬陵川便沉默了下來。
他自然是知道齊磊在宋意歡心目中的重要性。
他太瞭解她那人了,爲了親人,她什麼都可以做。
當初以身爲棋算計了那一切,爲的就是她的生母和弟弟,如今認了齊磊爲父,自然也不會丟下齊磊不管。
可她就是這個樣子,才越發的讓他心疼。
她這一生,似乎從來不曾真正的爲自己活過,永遠都在爲旁人奔波。遇到了這樣的困難,明知那藥在燕雲,卻從沒想過要求助他,而是打算千里跋涉,跨過國境親自去採。
“姐夫。”宋意軒輕輕喚了一聲,伸手揪住了姬陵川的袖子。
姬陵川擡起頭來,宋意歡一臉哀求:“你不要怪四姐姐好不好?她其實就是想尋一個無人認得的地方,拋下侯府女兒的身份,像一個普通人那樣自由自在的生活。”
姬陵川又怎麼會不知道呢?
這四年來,每當他坐在她曾經居住過的小院,回想起她一直以來的遭遇,漸漸的也能明白她拋下京都一切,毅然離去的決心。
京都城就像一個巨大的牢籠,縱使那裡有着最精緻的鳥食,可以讓她不用挨凍受餓,但哪有鳥兒不向往藍天的呢?
“你既然叫我一聲姐夫,我便仍舊會像那樣護着你們。”
姬陵川說道,“當初我在邢州對你所說的那一切,如今仍然作數。我要娶你阿姐爲妻,此生就只你阿姐一人。你阿爹的藥,我來想辦法。”
“只是,我們今日見面之事,你回去之後暫時莫要同你姐姐說,我另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