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磊聽了姬陵川這話，臉色十分悵然。
若放在四年前，他一定會對姬陵川這話嗤之以鼻，不以爲然，認爲憑他一己之力，足以護宋意歡和宋意軒一世安穩。
然而天不遂人願，一場大病，讓他成爲了全家人的拖累，他也漸漸領悟了。
人生苦短，及時行樂，莫要留遺憾纔是。
四年前，他就看出宋意歡對姬陵川有情，只是礙於身份，礙於世俗之禮無法說服自己留在京都，留在他身邊。
可這四年來，他也將宋意歡對姬陵川的思念都看在眼裡。每當聽到有人提起邊關，提起如今的這場戰事，又或是提起“將軍”之類的隻言片語，她總會微微失神。
雖然和親人在一起，她得了夢寐以求的自由，也終於可以不用再去管什麼身份了，然而她的心裡，卻還是藏着憂愁的。
如今姬陵川尋來了，也正說明了兩人的緣分還沒有斷，就算前路再難，也值得放手一搏。
“我以爲，再見到我們，世子會先問罪的。”齊磊笑着說道。
姬陵川道：“意歡喚您一聲‘阿爹’，便是真的將齊叔放在了心上，認作是血脈至親。站在齊叔的立場，不論做什麼，都是爲了保護自己一雙兒女，又是何錯之有？”
齊磊笑道：“世子真是豁達，只不過，你從我這裡下手沒有用，是否接受你，還得看歡兒的意思。”
姬陵川眉目柔和了許多，“齊叔不意外我的到來，想必是軒兒又或是意歡事先同你提起了此事。實不相瞞，我方纔已見過意歡了，也同她表明了心意。”
“今後我不會阻止意歡分毫，更不會強迫她去做她不喜歡的事，一切都以她的意願爲主。但，我定是要與她成婚，娶她爲妻的，我也已經想好了萬全的對策，可以讓她名正言順嫁我。只是，這還需得齊叔您配合。”
“我？”齊磊愣了愣，沒想到他都病成這樣了，還能有事情交給他去辦？
沒忍住嗆咳起來，齊磊說道：“可我如今的身子……”
“齊叔放心，我想要齊叔配合的事十分簡單，更不需要齊叔涉險。”
倘若這樣可以讓宋意歡獲得一樁被世人稱頌豔羨的好姻緣，就是豁出他這條老命，齊磊也是願意的。
正了臉色，齊磊說道：“世子想要齊某做什麼，儘管開口就是了。”
姬陵川從懷中取出一張羊皮紙，朝前遞去：“齊叔可還記得當年在京都與舊渠有關的那樁案子？這是遼城修建水渠的工事圖，圖上的水渠遍佈各城，比起京都城來說也不少。”
齊磊接過羊皮紙，展開來看了看，上面果然清清楚楚的寫明白了水渠分佈的位置和數量。
“遼城雖是邊關最北之城，但卻有一半的城池都有流水環繞。齊叔之前常在京都的畫舫碼頭賣面，水性好，又結識許多民間能人。還請齊叔替我找尋二十個性情穩重、擅長水性的人，將他們送到肅州大營。”
“至於剩下的事，交給我便好。”
只是需要尋人，這對於齊磊來說確實不費什麼力氣。他當即應允了下來：“北狄賊人佔我豫國城池，毀我豫國河山，爲國效力，這是我的分內之事。世子放心，我定會將人給世子尋到。”
“只不過，歡兒她……”齊磊皺了皺眉。姬陵川既然已經尋到了宋意歡，便應當也知道她要去燕雲尋藥的事。他心中是不想宋意歡去冒險的，最好的辦法，便是讓宋意歡回來，他這病，不治也罷。
“她已同鳳大夫一同離去，有鳳大夫在身側，她應當不會有事。我也會盡力爲他們二人轉移燕雲大軍的注意力，讓他們此行能更加順利。”
姬陵川一臉嚴肅：“齊叔，將你治好，是意歡心中所願，你應當比我更明白家人在她心目中的重要性。齊叔，你該保重身子纔是。”
一句話，就打消了齊磊的念頭。他感嘆一聲：“我知道了，難怪歡兒這些年也不曾放下你，你們二人，確實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姬陵川從齊磊屋子離開的時候，祥祥已經玩累了，宋意軒送回了屋裡。宋意軒本是坐在院子裡的，見到他的身影，下意識便“騰”地站起身來，一副緊張又拘謹的模樣。
“姐夫。”
姬陵川走到他面前，擡手捏了捏他的身子，眉頭微皺。
鳳停雲身手不錯，又被宋意軒稱呼爲“師傅”，似乎不曾教他學過功夫。不過想起鳳停雲的眼睛，他又瞭然了。
“想不想習武？”姬陵川問道。
宋意軒本還有些拘謹，聞言眼睛一亮：“習武？我可以嗎？”
姬陵川說：“沒什麼不可以的，習武也不是爲了做武林高手，亦是爲了強身健體。只有身子健壯起來，纔可以讓家裡人少操心一些。”
“我自然是想學的！”宋意軒激動道，“姐夫可以教我嗎？”
姬陵川脣角揚了揚：“想要我教你？”
宋意軒用力點頭。姬陵川說道：“目前的你，還不行。我會派人帶你入門，打好基礎。待你什麼時候能打得過他，我再教你。”
如此更好，如此更能激起宋意軒的好勝心。他握緊拳頭，雙目灼灼：“嗯！我一定會好好努力的，爭取能早日入姐夫的眼！”
姬陵川並沒有離去，而是掀開衣袍，在他方纔坐過的地方坐下。手指點了點旁邊的桌子，姬陵川道：
“你當初曾立下豪言壯志說要考狀元，好男兒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這四年來你的學業可還能堅持，又學到了什麼地步，說來給我聽聽。”
這是要考校他的課業了。
宋意軒對姬陵川向來是只有敬的，這不僅僅是因爲他是豫國戰神，還因爲他是齊大學士的得意門生，十五歲就能將先皇在世時欽點的狀元辯得難以反駁。
能得姬陵川指點，對他來說有利而無害。
回屋裡取出自己的書籍和近期所寫的文章，宋意軒便挨着姬陵川在院子裡坐下，半是忐忑又半是期待地聽他點評了起來。
坐在窗子看，看着院內靠得極進的兩人，齊磊滿臉欣慰。
比起柔氏，宋意歡無疑要幸運得多。萬幸，上天賜給她的，是這樣一個將她看得如自己的命一樣重要的人。如此，將來他到九泉之下，也總算是可以笑着面對小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