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陵川之所以會這麼問，是因爲他最近曾聞到過兩種不同的杏花香氣。
一種更偏向於杏花初綻時，另一種則是花開至末期時的香。
掌櫃的笑道：“公子有所不知，咱們的香膏都是採了新鮮的花瓣製作而成，而花瓣的香氣又會受天氣、溫度、光照、地理位置等因素制約，放眼整個京都……不，是放眼整個豫國，都無人敢宣稱自己做的香膏可以永遠保持一個香氣。”
“更何況，每個使用香膏的人體溫不同，香膏抹到人身上之後，也會產生變化，若當真想要靠尋香識人，依小的之見，並不準確。”
姬陵川垂眸打量着手中的瓷瓶，隨着掌櫃娘子的話，陷入了沉思。
沒想到一瓶小小的香膏，背後還有着這麼多的講究。
確如掌櫃的所說，要想靠着這若有若無的香氣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官爺，您確認那香氣源自於香膏麼？”掌櫃娘子忽然問道。
“掌櫃的爲何這麼問？”姬陵川擡眼。
掌櫃娘子說：“若香味一成不變，便不會是源自於香膏，極有可能是天生自帶的體香。”
浮舟在香粉鋪外百無聊賴地等著，大致半個時辰後纔等到姬陵川從裡面出來。
看到姬陵川兩手空空，浮舟一臉驚訝：“爺怎麼空手出來了？”
不是到這裡來買胭脂水粉送世子妃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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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陵川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翻身上馬，道：“回府吧。”
浮舟抓抓腦袋，騎上馬兒緊隨在姬陵川身後。
看着繁華的街市，聽着街邊兩側小販喧囂的吆喝聲，姬陵川眉頭緊皺，仍是沒能放鬆。
因着街道上行人衆多，主僕二人行進得也極爲緩慢。
經過一間書肆時，忽聞店家吆喝：“來來來，新鮮出爐的顧榜眼的詩集，豫國最年輕最玉樹臨風的榜眼郎，快來搶咯！”
話音一落，路旁當即便涌出一羣人朝着書肆撲去，舉着手中的銅板去搶剛剛擺上櫃架的書。
“給我，我要一本顧榜眼的詩集！”
“你擠什麼，是我先來的！”
“哎喲，你踩到我的腳了！”
“搶到了我搶到了！顧榜眼的詩集，今夜我終於可以睡個好覺了！”
姬陵川的馬兒停下了腳步，他看着書肆那番爭搶的盛況，臉色更顯冰冷。
浮舟在一旁嘖嘖嘆道：“沒想到過了這麼久，這顧榜眼的詩集還這麼搶手。而且買書的多是女子，果然風流書生都是女子的最愛啊。”
話音剛落，他便感覺自己被姬陵川瞪了一眼。
浮舟打了個激靈，發現姬陵川驅使馬兒快步離開了原地，浮舟忙道：“爺，爺，等等屬下！”
但姬陵川往前走了一段，又迫使馬兒停了下來。
回頭朝浮舟看去，姬陵川暗示般地看了一眼正在哄搶的書肆。
浮舟跟隨他多年，立即就明白過來姬陵川的意圖，他笑着拍拍胸膛：“爺放心，屬下一定給您搶一本回來！”
姬陵川回到寧親王府，坐在書房中，盯着手中的詩集，腦中止不住在回想着市集中女子哄搶詩集的畫面。
顧雲箏的詩集就這麼受女子的歡迎？
那些女子爲了爭搶他的詩集，竟還能當街打起來？
姬陵川翻開了手中的詩集，每翻過一頁，眉頭就皺緊幾分。
在他看來，顧雲箏的詩和字都寫得很不錯。詩句對仗工整，平仄合律，字體更是洋洋灑灑，筆鋒裡帶着少年的志得意滿，不愧是齊大學士這一屆弟子中資質最優的那一個。
然而看着那一行行絕句，姬陵川腦中控制不住冒出一個念頭。
所以，當初宋意歡就是被顧雲箏的才情所吸引的？
意識到自己竟然又不受控制想起宋意歡，姬陵川臉色變了變，將手中的詩集合上，扔得遠遠的，迫使自己將注意力放在了尋找當年那位小友身上。
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證明他不曾被妻妹所蠱惑。
姬陵川皺起眉。
今日那脂粉鋪的掌櫃說，若香味一成不變，極有可能來自於體香。
信上的香氣早已隨着時光消散，但他記得十分清楚，那上面的香味從來都不曾改變過。
從邊關回到京都，他只從三個女子身上聞到過那樣淡雅的杏花香，宋南歆，宋意歡，還有……那個在醫館裡無意撞見的女子。
那日他也曾懷疑過那女子就是宋南歆，但宋南歆那日不曾出門，而身上同樣帶有杏花香氣的宋意歡，那日所穿的衣物與醫館的女子並不相同。
況且，宋南歆與宋意歡都親口向他承認，她們身上的香氣源自香膏。
或許，那日在醫館內驚鴻一瞥的女子，纔是他想要尋找的舊友？
可京都這麼大，他又該如何尋到她？
視線又不由自主落在被他扔在桌面的詩集上，姬陵川動作忽地一頓。
是了，他怎麼沒有想到？
直起身來，他高聲喚道：“浮舟，進來！”
浮舟應聲而入，“爺有什麼吩咐？”
姬陵川挽起袖子，點了點桌上的硯臺，道：“研墨。”
浮舟“哎”了一聲，便開始着手爲姬陵川研起墨來，姬陵川取過幾張空白的宣紙，垂眸沉思了片刻，提起手中狼毫，沾了沾墨水，幾乎不假思索，落筆成文。
帶着淡淡松香的墨汁隨着筆勢在紙上落下一個個蒼勁有力的字跡，與宋意歡之前所寫的極爲相似，但那字形中卻帶着疏狂與桀驁。
姬陵川十分專注，寫了大致兩炷香的功夫，他終於收住筆鋒，直起身來。
浮舟心中好奇，拾起那幾張紙，揚聲唸了起來。
“太初元年夏，餘至邊關奉城，臨陽山，居天元寺……”
姬陵川寫的是一篇小記，內容並不長，講的是他在邊關的所見所聞。
待浮舟唸完後，姬陵川問道：“這文章你念著覺得如何？可能讀懂？”
浮舟當即誇道：“屬下覺得很好，通俗易懂，內容有趣，有引人繼續拜讀的衝動。爺，您難不成是打算將在邊關的事編寫成一本書？”
姬陵川輕咳兩聲，頷首道：“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