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依仍舊興致勃勃地趴在她的身前,“娘娘,別傻了,等到小世子出了世,你就不會這麼想了。”
清兒不語,有些話不是不能說,而是說出來沒人能理解。
“我也想要個孩子……”傅依諾諾地道,聲音低得清兒幾乎沒能聽清,突然她轉向一邊捂住胸口,臉色變得煞是難看。
“怎麼了。”
清兒撫着她的肩,替她倒上杯水,傅依謝着喝完水,深呼吸了幾下,“沒什麼事,怕是昨晚吃壞了肚子,今兒個氣不順了。”
“太子殿下駕到--”
傅依慌忙起身,宮決崖一襲墨裝立在門口,清兒扶着桌子起來,言盈見狀趕緊上前攙扶,三人一同問過安後,宮決崖直徑走到清兒身後,按着她肩膀要她坐下,傅依眼眸一黯。
“以後見了本宮,太子妃就不要問禮了。”
清兒本想說些什麼,可擡眼對上宮決崖如炬的目光,便噤了聲,“不知愛妃在這裡和太子妃聊些什麼,老遠就聽見你們笑得開心。”
宮決崖視線掃過桌上鋪着的珠寶首飾,問道。傅依一想起此番前來的目的,不由得嘆了口氣,“後天就是太妃的壽辰,可臣妾還沒把壽禮定下來呢,太子妃見多識廣,想來讓太子妃參謀參謀。”
“哦?”宮決崖挑了挑眉毛,言盈站在一旁看了看清兒,清兒低着眼簾沒有動作,言盈吁了口氣,悄悄地退出房去。
“時候也不早了,那臣妾就先行告退了。”傅依收拾起桌上的物件,向宮決崖福了福身,便退了出去。
殿裡只剩下清兒和宮決崖,多日沒有交流此事氣氛突然有些冷硬。清兒仍舊是雲淡風輕的煮着茶,宮決崖繞過桌子難得沒有礙着她坐下,這倒是讓清兒鬆了一口氣。
“這次不打算趕我走了?”
宮決崖脣邊隨帶着笑,可那笑意並未深及眼底,他當然知道她耍的小伎倆,只是一直沒有點破罷了。清兒倒茶的手一顫,淡淡地說道,“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好一個聽不懂。”
宮決崖把玩着茶杯,用指腹摩挲着杯口的紋案,清兒頓時無言,卻聽他緩緩開口,“你這裡杯子倒是不少,卻也沒見有人來過。”
“杯子不是給人喝的,是用來瞧的。”
“這我倒是頭一回聽說。”
屋子裡再沒人說話,一時間靜了下來,清兒滿不在意,宮決崖用手指敲打着桌面。清兒低頭,肚子裡的傢伙突然不安分起來,攪得她胸口發悶,渾身不自在。
宮決崖瞥見清兒鼻翼冒出的細汗,不禁皺了皺眉,“和我在一起就這麼難熬?”
他幾時見過她坐立不安的模樣,如今和他面對面坐着,反倒是出了一身冷汗,他就這樣惹她生厭?
清兒不說話,也沒有動作,只是稍稍攥緊了拳頭,宮決崖倏地站起身來,臉色陰鬱的令人膽寒。
“你要去哪兒。”
眼見宮決崖一言不發就要跨出門外,清兒忍着不適,儘量壓低聲音,不要人聽出她的異常。宮決崖側了側頭,沒有應話,直徑走了出去。
宮決崖身影剛剛消失在門口,清兒便趴在桌子上,失手打翻了紫砂壺,滾燙的茶水潑灑了一地,她卻沒有力氣顧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這還是第一次鬧得這麼厲害,難不成這沒出世的孩子也體會得出人情冷暖,知道自己爹孃心意不和?
梅雅一進屋,就見清兒艱難地彎着腰收拾着地上的殘片,連忙上前將她扶起,“娘娘!你這是在幹什麼?趕
緊起來!”
清兒撫着肚子,笑着搖頭,“我又沒有那麼嬌貴,這點活兒還是能幹的。”
“那也不行!”梅雅一臉的嚴肅,活脫脫一張說教嬤嬤的嘴臉,“帶着孩子的人哪能隨便彎腰?萬一動了胎氣豈不是所有人都要跟着掉腦袋?”
清兒一愣,隨後笑出聲來,梅雅這丫頭哪兒都好,可只要是一遇到肚子裡孩子的問題,她就比誰都緊張,就好像要爲人孃親的是她一樣。
一邊收拾着東西,梅雅一邊絮絮叨叨,“以後言盈姐不在,這活兒娘娘你就放着等我來收拾……剛剛我見華妃娘娘遠遠地打東邊去了,那邊不是皇上的御書房嗎?”
清兒隨便應了一聲,她對皇宮的佈局仍是弄不清楚,什麼三宮六院,她總記不住。
“華妃娘娘要去找皇上幹什麼呢?”
收拾好東西,梅雅仍是不住的唸叨,清兒無奈地點了點她,“管那麼多幹什麼,陸嬤嬤交代給你的事可辦好了?”
梅雅眼睛倏地瞪大,用手一拍腦門,“哎呀,你要不說我就忘了,我是回來拿名牌的。”說着匆匆進了內間,從堆放雜物的小筐子裡翻騰出一個小小的木牌。
“拿它做什麼。”
“嬤嬤說,這幾天幫忙的宮女額外給俸祿,得用這牌子登名錄。”
“哦。”
梅雅正準備出去,清兒又把她叫住,“你來時見着太子了沒?”
梅雅一愣,往日清兒是絕不會向她提起太子的事,怎麼今天……
“沒有,我來的時候只碰見了東儀宮的姐姐,她正要給華妃送帕子去。”
梅雅一走,清兒就上牀躺下,突然倦得厲害,閉上眼卻又怎麼也睡不着,滿腦子裡都是宮決崖臨走時的眼神,想想又覺得可笑,她又沒有做錯什麼。
突然想起傅依將才的反應,心裡沒由來的一慌,宮裡怎麼還會吃壞了肚子,就連瓜果點心都是專人試吃過才送到各個宮中的。
“娘娘,太妃她……”
“太妃又派人來了?”清兒坐在銅鏡前,言盈小心翼翼地攏着她的青絲,“明天太妃就要過壽,今個兒怎麼還來。”
“那傳話的人說,娘娘要是再不去,明兒就得連帶着賀禮一起留在瀟夢宮,休想踏進鳳暄宮的大門。”
清兒扯了扯嘴角,她倒是真沒想去。
“要不,咱們收拾收拾去吧?”言盈看着清兒一副滿不在意地神情,心裡有些打鼓,萬一要是得罪了太妃……
“去,誰說不去。”
清兒捻起桌上的素釵,輕輕地摩挲了幾下。
“太子妃求見--”
屋子中央的紅木椅上,一臉雍容的婦人笑着揮了揮手,眼角絲毫不見歲月的摧折,“快快請進來。”
清兒立在門外,聞言緩緩地擡腳走了進去,還未及擡起頭,周圍便響起齊齊的問安聲,“太子妃萬安--”
兩旁立了六名年輕的小宮女,最左邊的小個兒宮女就是當初引清兒入宮的那一個,見清兒看向自己,害羞地低下了頭。
“臣妾見過太妃娘娘。”
清兒福身,柳太妃笑着走上前來,握住她的手,一雙白淨的手上看不住一絲皺紋,仍舊如少女般嬌嫩,“好孩子,別那麼見外,你的身子不便,不要那麼多禮數。”
言盈站在清兒身後,用眼睛偷偷瞟着四周,心裡不禁咂舌,這太妃的寢宮簡直堪比皇上的寢宮,原本她以爲瀟夢宮已算得上是後宮裡的佳殿,沒想到山外有山,這裡只
能用金碧輝煌來形容。
柳太妃拉着清兒一直到中央坐下,才埋怨似的開口,“本宮派人去請你那麼多次,還以爲你是不願見本宮。”
“哪裡的話,臣妾怎敢讓娘娘來請,只是前幾天偶感風寒身體不適,便沒有隨意走動。”
柳太妃聞言立即緊張地上下打量,“現在可好了沒有?怎麼感風寒?這轉季的天氣要多多注意纔是。”說罷擡了擡手,身後立即有宮女走上前來俯下身子,“吩咐下去,把前幾天皇上賞下來的雪蓮子給太子妃包上幾兩,還有西域進貢的人蔘果,也捎帶着準備些。”
“娘娘,您不用麻煩……”清兒剛要開口謝絕,卻被太妃按下,“好孩子,聽本宮的話,這些東西滋補養身,你就是爲了肚裡的孩子,也得收下,算是本宮的一片好意。”
清兒也不好再推脫,只得答應收下,柳太妃一邊笑一邊把清兒額角的碎髮撩到耳後,“果真是傾國傾城的美人兒,決崖沒看錯人。”
聽她喚宮決崖的名字,清兒心裡一顫,決崖……
“只可惜,這孩子從小就不和本宮親熱,總是冷着一張臉。”柳太妃一臉的神傷,眼神有些空洞,“從小也沒個孩子待在我身邊,陪我說話,皇上雖是對我疼愛,可天下大事等着他提筆落款,肚子一人的時候佔了大半。”
清兒看着柳太妃自顧自地說着,眼睛卻穿過了她,看到了孃的臉……
“以後你可得常來陪本宮說話,讓這宮裡也有點人氣。”
柳太妃又笑,清兒點頭,不自覺地回握了她的手,正當兩人說這話時,門外蔣公公一聲吆喝,打斷了二人,“太妃娘娘,皇上有賞--”
清兒跟着柳太妃起身出門迎接,蔣公公笑着站在門外,身後是整整六個大大的榆木箱子,“太妃娘娘……哦,太子妃也在。”蔣公公微微福了福身,“這是皇上給您的賀禮,可都是些個奇珍異寶,娘娘可要好生收着。”
柳太妃欣喜地謝過,蔣公公一揮手,身後的小太監們便把箱子一個個地擡進了殿裡,“那老奴就回去覆命了,皇上要奴才給娘娘傳話,今晚皇上在鳳暄宮用膳。”
一羣人熙熙攘攘地離開,柳太妃驚喜地命人將箱子打開,一時間金光熠熠,綾羅翡翠自然不在話下。
“清兒,本宮喚你清兒可好?”
清兒擡頭,對上柳太妃真摯的眼眸,點了點頭。
“清兒,看看有什麼喜歡的,本宮送給你。”柳太妃有些失望的坐回了椅子上,端起未涼的茶,清兒傻傻地看着一屋子的東西,半天才說道,“這是皇上賞賜給娘娘的,怎麼能送給臣妾……”
“你喜歡什麼就直說,這些東西本宮基本都有過的,再多一件也只是累贅。”柳太妃笑笑,笑得卻不那麼自在。
清兒啞然,她倒是沒覺得柳太妃是在炫耀,從她的話音裡,她竟聽出了一絲落寞。
指退了旁人,言盈也一併退了下去,清兒挨着柳太妃坐下,“娘娘不喜歡這些東西?”
柳太妃深深看她一眼,嘆了口氣,“你這孩子,真是靈性的很。”
被她猜對了。
柳太妃重新站起身來,走在箱子邊,輕輕撫摸着箱子裡的物件,“金銀珠寶不假,可要它有什麼用呢,本宮倒是希望,皇上能好好地陪本宮喝喝茶,說說話,那比什麼都要強。”
清兒胸口一滯,剛剛蔣公公來傳話,皇上晚上來到這裡來時吃飯,可夫妻一起吃頓晚飯也要大費周折地派人傳話,一點人情味都沒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