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依走後,言盈幾乎是慘白着一張臉把門給關上。
“這算什麼……”言盈失神地嘟囔着,韓子辰亦不做聲,他認得那玉,原先在王府時在清兒脖子上見過。
婉蘇小心翼翼地攙扶着傅依,身後一干宮女笑聲嘀咕,“你瞧見沒,瀟夢宮裡連見像樣的擺設都沒有……”
“哪兒能比得上咱們宮裡,依我看,要不是有着沒出世的孩子,太子早就把太子妃給晾在一邊了。”
“現在不就已經晾在一邊了嗎?連着個把月了,太子不是夜夜都來娘娘這裡……”
“你們幾個,小心自己的嘴巴。”婉蘇扭頭狠狠地剜了一眼,幾個宮女立即噤聲,大氣不敢再出一下,傅依搖了搖婉蘇的手,“讓她們說去吧。”
婉蘇低頭,傅依溫和地笑起來,身後的宮女頓時鬆了口氣,“等她們自己吃了苦頭,就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了。”
一句話打懵了所有人,傅依毫不在意地轉回頭來,擡手覆上胸口的白玉。
清兒環顧着整個宮殿,許久未曾換新的紗幔已沾染了些許土星,遠不及先時的亮麗,唯獨包裹着的金邊依舊彰顯着貴氣,看起來卻不那麼順眼。
“把這幔子摘了吧,這都進宮多久了,用的還是成親時的。”
內侍監的宮女忙碌着每日的打掃,清兒突然開口,言盈爲難地看了一眼拿着抹布不知如何是好的宮女,“可趕製新的也要過些日子,過些日子再摘這不遲啊……”
“不用換新的,摘了就行。”
清兒無所謂的走開,視線落在了盛着燭淚的蠟臺上,擡手輕輕撫摸着凹凸有致的底座,“這蠟臺也是那時候的吧,換了。”
言盈跟在清兒身後,瞠目結舌地看着清兒所到之處一件件被判處死刑的物什,清兒只是自顧自地看着,一邊自言自語,隨手就把東西扔在了地上。
平時不注意,仔細一看,擺放的東西還真是不少。
扔到後來,幹活兒的宮女索性停下動作,愣愣地看太子妃中邪一樣地把屋子裡能扔的東西全都扔開。梅雅一路跟在後面拾,有些東西都是皇上太子欽賜的,扔不得。
“你還撿起來做什麼,等會兒讓她們帶走就是了。”清兒見梅雅費力地
彎腰從桌子下面把自己剛扔掉的琉璃對瓶弄了出來,輕聲道。言盈抹了把汗,“我的好娘娘,這可是你的嫁妝……”
清兒聞言略微思索了一陣,“是嗎,那就留下。”
說罷,接着邊走邊指點,直到把整間屋子能扔的都扔完了,看着一室的清淨,清兒才鬆了口氣,“按我剛纔說的,換吧。”
眼看簾子紗幔一件件從高處被摘下來,清兒心直堵得慌,有些東西確實該丟,有些東西不得不丟。
等所有人懷抱着一堆堆的東西出了門,清兒坐在空曠的屋子中央,雪兒膽怯地用眼睛瞅着四周突然陌生的環境,言盈不解的問道,“好端端的,你這又是犯了哪門子的邪?”
清兒低頭,現在她越來越習慣盯着自己的肚子,這讓她沒着落的心突然間就有了踏實感,“那都是成親時用的東西,本就不該留到現在。”
“以前用的不也挺好的嗎?”
清兒捏住袖口,緩緩擡起頭來,“言盈,你還記得我爲什麼要跟着宮決崖嗎?”
言盈呆愣愣地看着她澄澈的雙眼,“你是他的娘子,是他的妃,當然要跟着他。”
清兒搖頭,“我跟着他,是因爲我要保護他。”
攤開手掌,清兒揉搓着自己的指甲,“原先他護着我,可我現在沒了那個能力,他也沒有要繼續保護我的意思,那我就只能想辦法,不讓別人傷害我,你能聽明白麼。”
言盈啞然,張了嘴巴說不出話,清兒聽不見迴應,繼續說道,“其實我早就知道,他根本用不着我來保護。”
宮決崖傲然不羈,能力超羣,武功不凡,身邊還有莫葉莫柯相伴,哪裡用的到她呢?從一開始她心裡就明白的很,只是一直不願承認罷了。自從那種被人需要的存在感消失之後,她就明白了。
後宮的爭鬥她不是不懂,自己和肚裡的孩子能夠安然無恙地活着,她不會傻到真的以爲是自己福大命大,如果不是宮決崖暗地裡動了手腳,她就是有十條命也躲不起小人的陰謀暗算。
他的心裡真的有她,她知道。
可有不代表不會消失,一時的情動不代表一世的相守,這些道理沒人教給過她,可她也都懂。
充耳不聞窗外事,是她能
給他的最後的寬容,不事早朝怎麼了,寵愛別的妃子又能怎樣?她當做不知道不就行了。
可一個人心裡要是沒了根系,哪怕是一縷細微的清風,也能把整個心吹上天,脫離掌控。哪天他心裡對自己的根斷了,她也就該收手了,裝傻充愣也得有個限度。
“娘娘……”
言盈喚回清兒的思緒,臉頰一絲涼意,清兒慌忙擡手拭去淚水,她竟然要人看到了自己哭的模樣。
言盈心疼地蹲在清兒身邊,清兒失神的樣子讓她心慌,就好像一陣風就能把這人兒颳走一樣,她尋都尋不回來。
“沒事,幫我打盆水來,我收拾收拾。”清兒說着起身走進內間,沒了紗幔的遮擋,內間的一切都能在外面看的清清楚楚,清兒只得背過身,直到言盈和梅雅的腳步聲漸漸消失,才雙腿無主地踱到牀上,用枕巾捂住臉,一聲不響。
傍晚有人送來一箱東西,言盈打開後沒說什麼,依照白日裡清兒所言,和梅雅一起把屋子重新佈置了一遍,幾乎沒有鮮豔的色彩,清一色的淡雅顏色,若不是梅雅好說歹說,清兒原本是要把簾子給換成白色。
弄完以後,言盈撲打着身上的塵土,笑着環顧四周,說想起了原先清兒在屠門時住的那間屋子,和現在差不了多少,只是大了許多而已。
“太子爺,這是瀟夢宮送來的東西……”
小福子膽戰心驚地立在桌前,宮決崖移開臉前的書籍,眼神落在了那箱子上,“什麼。”
“您自個兒看吧。”
說着把箱子打開,宮決崖只瞥了一眼,臉色立即沉了下來,“太子妃要人送過來的?”
小福子一臉苦相,“太子爺,要不您去太子妃哪裡看一眼吧,奴才聽人說娘娘她中了邪似的,把屋子裡東西能砸的都砸了。”
“砸了?”宮決崖不語,眼珠向上微微動了動,似乎在思考着什麼。
箱子擺放着宮決崖賞賜給清兒的東西,只要是傢俱擺設,全都東倒西歪地擱在裡面。
宮決崖撂下書,小福子一臉驚喜,“擺駕……”
“東儀宮。”
小福子的笑意僵在臉上,宮決崖徑自推開了門,大步走了出去,月光下,一身墨袍儼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