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色
一切已成定局了吧,恐怕往後,她只能和陸心眉相依爲命了。
木晚晴擡頭,看着這早已是不屬於自己的世界,良多的感觸,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但是她反而是想到了一件事情,便問道:“你怎麼就突然回來京城了?增城的戰事不要緊嗎?”
說起這件事,亦正是霍宸所頭痛着的事情,他略微想了想,才說道:“說起來倒巧,增城的雪下得極大,山河都已經冰封了,狼國的勇士也是難以抵擋,現下兩軍都是按兵不動,我便把事情交到楚青的手裡,我先回京城一趟了。”
木晚晴點了點頭,這是天意嗎?
“你留在京城就是危險,你爹爹的後事一處理好,你連同你孃親一起隨我去增城吧,在那裡我好歹也是能照看着你。”霍宸輕聲說道。
現下木晚晴心中亦是沒了主意,也只好是點了點頭,她也擔心着陸心眉,但是陸心眉隨着她去增城,那倒也安全了。
兩人在說話間,便已是出了皇宮,往木啓志與陸心眉所住的宅子前去。
可是剛剛來到宅子的前面,便已聽到一陣又一陣的哭聲,木晚晴心裡不是滋味,雖然心裡已經是知道了,可還是不願相信。她下了馬,便是快步走了進去,在宅子裡也只是那麼幾個人侍候着,可是一個小丫鬟看見木晚晴歸來,便紅着眼睛跑了上來,顫聲說道:“老爺和夫人……”
木晚晴的心一顫,這已經是事實了,她一時間亦是難以自抑心中的悲痛,說道:“爹爹在哪兒?”
那小丫鬟已然是說不了話來了,便是指了指木啓志的房間,可是那雙眼眸,似乎有許多事情都想說出來。
木晚晴二話不說便是往木啓志的房間走去,只是她的腳步虛浮,搖搖晃晃的身子似乎隨時都會摔倒,霍宸恐防她出事,便也是連忙跟上木晚晴的腳步。
房門正打開着,木晚晴還未走進去,就已經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她的心臟在胡亂地跳着,她覺得走每一步都費盡了力氣。
木晚晴一步一步走近,走到門口之時,她扶着門框,微微擡眸。
她簡直是不相信眼前的一切。
她微張着嘴巴,卻哽咽不止,無法再說出話來,她的雙腳一軟,整個人往下摔下去,身後的霍宸連忙扶住木晚晴,此時亦是心痛得說不出來。
“爹爹!孃親!”木晚晴張着嘴巴,才嘶啞地喊了一句,可是卻包含着多少的哀傷。
眼前,木啓志躺在牀上,可是半張被子已經掉在地上了,而陸心眉卻是趴在牀沿上,可是那雕花的牀沿上卻有着一攤血跡。
“剛纔宮裡有人來過,他們逼迫老爺服下藥之後……老爺便沒有了氣息……夫人阻止不了,看見老爺仙去,便是一頭撞在牀腳上,奴婢已經讓人去找大夫了。”那小丫鬟抽泣地說道。
木晚晴看了那小丫鬟一眼,她掙脫開霍宸的攙扶,自己慢慢走了過去,可是她的腳步不穩,最終還是跌落在地,她大滴的淚水掉在地上,像是綻開了一朵朵素淨的梅花,她哭喊着,慢慢地爬了過去。
“晴兒……”霍宸低聲喊了一聲,看見陸心眉一動也不動,像是沒有了氣息一般。
他擔憂地盯着木晚晴,站在門口處,亦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孃親……”木晚晴小心翼翼地扶起陸心眉,看見陸心眉的額角處有一處傷口,此時還溢出鮮血,她面色蒼白,便是連忙衝着那小丫鬟大喊道:“還不快把我的藥箱拿過來!”
那小丫鬟一怔,頓了頓才退了下去。
可是,陸心眉尚有一絲的氣息,她的手輕輕地搭在木晚晴的手臂上,說道:“晴兒……不必了……我這一輩子,始終都是要……跟隨着你爹爹的……”
木晚晴視線模糊,卻是一直在搖頭:“不要!爲什麼孃親都是這麼狠心!那要我自己一個人……不要拋下我……”
陸心眉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她費盡了力氣,用力地抓住木晚晴的手臂,連聲音都變小了許多,也只有木晚晴一人能夠聽得到:“這樣你就能夠無牽無掛……走吧……皇上是不會放過……你自己好好……活着……晴兒,孃親年輕時在青樓,就是想着……自己籌錢贖身,只爲了……自由而已,自由……你明白嗎?”
木晚晴哽咽着,卻把陸心眉摟在懷裡,不住地說着:“女兒不明白!女兒全都不明白!爲什麼我上一輩子什麼都沒有,這一輩子也是什麼都沒有?!老天爺是不是在懲罰我?到底是不是?!”
陸心眉的氣息虛弱,她一心尋死,一心想要隨着木啓志去了,等到小丫鬟拿着木晚晴的藥箱來的時候,陸心眉已然是斷了氣息,抓住木晚晴的手亦是鬆開了。
木晚晴癱坐在地上,眼淚不曾乾枯過,她感受到陸心眉的體溫在一點一滴地慢慢流失着,她無力挽回,她多麼痛恨自己。
門外正是大雪紛飛時,她全身劇烈地顫抖着,想不到她今日會失去了至親,就算她是佔有了這具身體,可是她的心底下早已是將木家的人看得無比重要。她沒有一絲的後悔,爲何剛纔她就刺殺不了齊文帝!
不知過了多久,霍宸才走了進來,蹲在木晚晴的面前,輕聲安慰道:“晴兒,兩位老人家已然仙去了,你且看開吧。”
木晚晴懷裡還攬着陸心眉,她微微擡眸,雙眼寫滿了恨意:“看開?我要怎樣看開?我……一日失去爹孃,全是你的好父皇做的好事!”
霍宸皺了皺眉頭,雖然心裡明白木晚晴此時的心情不平復,可還是忍不住說道:“當初父皇早已下令斬殺木家的人,我保了你爹孃多時,父皇也算是仁至義盡了,晴兒,你且不要激動,好好保重身子,這一切都是劫數,當下你應該好好處理你爹孃的後事,而不是在這兒怨天尤人。”
木晚晴深深吸了一口氣,霍宸說的並非沒有道理,怎麼說來,都是木家的人賺到了,但是要讓她一時間接受木啓志與陸心眉死去,實在是太過難爲她。
她讓自己冷靜下來,便是將陸心眉安放在地上,才晃悠悠地站起來。
在這個時候,她怎麼還能夠讓自己倒下。
她讓那小丫鬟將宅子裡的所有人都叫了過來,加上廚房的雜工,已不過是五人而已。
“先去棺材鋪買兩副上好的棺材,再佈置靈堂,有什麼都要準備的,你們都準備好吧。”木晚晴淡淡地說道,淚痕仍在她的臉上縱橫着,先前木啓志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早已是爲自己選好了墳地,其實也沒有什麼好準備的,只是要她這唯一的女兒守靈堂罷了。
霍宸看見木晚晴仍然是那麼冷靜處事,雖然有些寬心,可這也看出木晚晴心中非常悲痛,只是在掩飾着自己罷了。
待一切都準備好了,霍宸纔對着木晚晴說道:“你這兩日來滴米未沾,我特意讓桂馨煮了一些米粥過來,你好歹也吃點,順道我也替你處理一下燙傷吧。”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下人們已經將靈堂準備妥當了,到處都是一片縞素,白色的蠟燭正冉冉燃燒着,不大的廳中,卻是擺着兩副棺材,非常擁擠。
木晚晴雖然沒有什麼胃口,但是明白自己再不吃任何的東西,自己肯定是支撐不下去的。她便是點了點頭,與霍宸來到房間,桂馨拿出了米粥端放在木晚晴的面前,而霍宸也拿出了燙傷膏。
木晚晴的手背上的燙傷已經凝固了,但是看上去仍是覺得一片觸目驚心,霍宸皺着眉頭,輕輕地爲木晚晴塗上燙傷膏,嘴裡說着:“幸好是在冬日,應該不會發炎。”
木晚晴毫無意識地點了點頭,霍宸的動作輕柔,並未弄痛她,房間裡燭光搖晃,燈殘如豆,可是霍宸的輪廓卻是那麼的清晰,他略微低頭,那細心的模樣果真迷人。
“霍宸,此次你與皇上鬧翻,你要怎麼解決?”木晚晴有意無意地問道。
霍宸一怔,不得不承認,他今日亦是有些衝動了,他沉吟了一會兒,才說道:“你不必擔心,父皇所憂慮的,我全都明白,我會給他一個交代。”
木晚晴盯着霍宸的容顏,微微一笑,卻是因爲眼睛紅腫有些難看:“有許多事情都是不能如願的,你還是快些趕回增城吧,與狼國一戰仍未結束,你這樣一來一回,亦是花費了不少的時間。”
霍宸擡起頭,此時他已經是塗好了燙傷膏,問道:“你不跟我回去增城嗎?”
看到霍宸那般真摯的眼神,她有一瞬間的晃神,便說道:“我想留在京城。”
“爲什麼?”霍宸有些不解,“你留在京城會有危險的。”
“丹青的孩子就快出生了,我想留下。”木晚晴淡淡地說道。
霍宸盯着木晚晴半響,想要看出她此話的真假,可是木晚晴由頭至終都是雲淡風輕的模樣,最終,他還是嘆了口氣:“好吧,你暫且留下,這場仗完後,我便回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