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大街,異常的熱鬧,所有百姓皆佇守街口,等待今日被處斬的死囚車經過,無不議論紛紛,又一朝廷大員枉死街頭。
任是正午時分,這番驕陽暴曬,卻仍舊扯不開刑車之上,凌風那陰暗的容顏,與之那被長風所吹得,碎裂了的脣齒。眼角依稀,有着怨恨,在那皇城之外,他與軍對峙了一天一夜呀,他不等別的,也不管這一切,究竟是誰所安排,他只記得,他所要見的,是畫扇,畫扇,那個皇帝,奪走了他的畫扇!
Www ¸ttkan ¸c o 幾聲鑼鳴接近,百姓皆望之而去,卻遠遠,便聞得其聲喊:“……皇天無道,君王無情,枉我與你,一場兄弟,你奪我所愛,霸我之妻,你該死,縱即今日我血濺當庭,誓也將你,碎屍萬段……“聞言百姓,無不搖頭惋惜,無不爲此刻囚車之上的凌風惋惜搖頭,如此之道,嘆之又有何用呢?!
一行血,自他的腹處,緩緩的,蜿蜒了囚車所經過的每一處,皆是觸目,無不慷慨,無不悲愴。
閉上眼,那城門大開的一幕,依舊在眼,歷歷不去,反覆折磨着他,不能喘息。
擡眼望,依舊蕭蕭寒天,無偶一絲雲,遮擋他此刻的悲愴,有的,只剩記憶。就在那城門破開的那一瞬,他着實見到了那個魂牽夢瑣的女子,依舊一襲白衣飄飄,有着恍若天人之覺,也有着幾許前所未見決絕神色輕輕嚅動的脣,不再訴說着久違,不再微問着安恙,似乎在說着,。“凌風,放手吧……”
那時候,他端坐馬上,根本就無暇去看畫扇那異常神色的異常,端的只一任樂緊繮繩,也不管前方還是戰場,他在畫扇的身前,下了馬,當着眼前萬千軍士的面,他重重的,將畫扇樓在了懷中。“我好想你……”在畫扇的耳畔,凌風如斯的說道,聲音之中,竟也有着顫抖,害怕,因爲怕失去她而害怕。
“放手吧,凌風,……”畫扇再一次將那話說出口。然而這一次,凌風卻是無比清楚的,聽齊了畫扇的這一句話,冷冷的,無情的,就連那容顏之上,也如覆寒霜一般的,冰冷得令人難以一觸,就好似,剛剛那句話,不是出自她的口中一樣。
“你說什麼?”凌風將懷中摟着的那女子,給扯開了一段距離,平靜着聲音問。
“我說……”畫扇一字一句的重複,“放手吧,不要連累了你身後的大好男兒,他們的親屬,也依舊在這皇城之中。”
果然,回望而去,那颯颯寒風悲凜着的飄飄騭尾,有多少將士,在渴望着這一戰的停火。只是凌風,卻不再似之前那般溫文,再一次與畫扇扯開了距離,道:“我不管,我現在什麼都不管,他凌霄搶我什麼,我都可以讓着他,惟獨你,惟獨你畫扇啊,你明白麼?你明白我這一番大動干戈的背後之罵名嗎,是亂臣賊子,是千古罪人啊!”凌風不可置信的搖着頭,問:“你明白這其中代價,是有多大嗎?”
畫扇無言,任只讓風,吹在她的衣角之處,翩翩白袂,襯得她是如花似雪呀!盈盈款款,吟哦而出,輕得近乎無聲,然而,卻一字一句,清晰無比的,落在了凌風的心房之上。
“苦爲多情誤,……妾,把郎君負!”
凌風無言,甚至是靜默着,好久!
好久好久,他聲音陡然枯澀,只一問:“你在說什麼?”
這一次,卻是輪到畫扇無言,她帶着淚,因爲凌風的這一問,冷入了心,也寒透着心,不止她的,還有他的。她含着那微漾冰花,一步一搖曳的,朝着凌風走去。
安然,靜謐,垂首,將頭倚在了凌風的肩膀之上。嘆了一口氣,輕輕的,她闔上了眼!——安心!
凌風此刻,也是如此,在畫扇的這一靠之下,他也安心。“你終究還是我的……”此話才說,凌風驀地全身一顫,僵直了的身軀,不可置信的,望着那握刀的主人,竟是,
——畫扇!
“……妾,把郎君負!”
“呵呵,呵呵呵!”笑,迎上了那埋伏在城角之處的軍士,凌風再無反抗,只一任如死作灰了的般,望着畫扇,“我不明白,我當真不明白!”
依舊的笑,直到上了囚車,他還在笑,癲狂的笑!
隨聲漸去,囚車之上,那怒喊之聲嘎然而止,頓時,大街之上寂靜如死,一絲涼風而過,夾雜而來的殺氣,使得衆押送官警覺地緊握腰間長刀。
“咻”的一聲利刃絕響,如雷貫耳,顯然是內力所趨而至,似從地底的最深之處,一路披靡而出,直破蒼穹般!直到衆押送官中有人反應過來,“有人劫囚!”語畢,長劍過,一道血淋淋的傷口從左角額上直下胸口,觸目驚心,風過,人倒!那監斬都蔚,望向劫囚一行人,冷道:“邢鬆邢先鋒,看在舊日交情,今日之事,我當沒有發生過,你立即帶着你的人撤去,如是不然,你本朝廷死犯,再加之劫囚,萬死也不足填罪了!”
“好說!”爲首左那擎長劍的那人應道。
“只要你放了我家將軍,我等當即撤去!”
“如此說來,便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那就別怪我不念舊日情誼了!”語畢,監斬都蔚眼神一凜,隨即抽出腰間長刀,赫赫長刀熠生風,直指而去,似嚎如怒!
刀風過,劍影斜,邢鬆一路劍氣如霜,直逼而進。數十回合霜鋒銀刃來回迎舞,二人竟在伯仲間,監斬都蔚更緊手中長刀,忽地一笑,翻身掠過邢鬆之頂,一刀長痕順風而下,直擊天靈要害。想那邢鬆,也曾隨赫連天征戰沙場數十載,驟然轉身點地一偏,身如飛燕輕巧而過,避開那致命一擊。
一勢不成一勢更猛,監斬都蔚反手叩緊長刀,迎空來回掄舞,逼得邢鬆連連後退,寸步前進不得,只得足下輕點,離地而起。見此,監斬官驀地隱晦一笑,正中下懷。隨之亦點地而起,長刀一掄,將之邢鬆逼與死角之處,一刀橫下,竟也毫不留情。
邢鬆大驚,反身凌空若翻江猛龍般,側身一旋,堪堪避過了那奪命的一擊。長刀過處,血跡斑斑,直下後背尾錐處,赫赫顯目,重滾落地。落地那一瞬間,口中一道血劍噴涌而出,染紅了那半邊頰,他卻笑了,安心地笑了。驟然間,他縱身而起,直視監斬官,眼中肅殺之意片刻升溫,銀劍直指而去,道:“今天,你就給我死在這裡吧!”話是如此,長劍赫然而指之處,卻是囚住凌風的那囚車。
監斬官驟然明白了他的意向,縱身飛起,一腳勢如千鈞,將那囚車踢開數丈遠,道:“想劈開囚車放走囚犯,沒那麼容易!”說話間,邢鬆狂亂一笑,長劍順指而過,道:“你以爲我的目的是想劈開那囚車嗎?……”
語出,監斬官驟然明白其意,卻爲時已晚,長劍破風疾遞,直入咽喉!邢送望着那雙因惶恐也因不可置信的雙眼,冷冷道:“自古忠義難並存,你我情誼,也至此而休!”語畢,長劍赫然而出,監斬官迎風而倒,再無氣息!
一聲脆響,囚車分成兩半,赫連天高舉手上鐐銬,邢鬆揮劍而落,斷落開來!
“好兄弟!”凌風難抑激動地拍上邢鬆的肩,他望着身後一地屍體狼籍與奮戰後的十餘名弟兄,驀地心中一陣哀默,垂首問道:“各位弟兄,你等可曾遭受株連?”
聞言,衆多弟兄皆數垂首無言,邢鬆輕嘆一氣,道:“所有跟隨將軍征戰沙場的將領家眷,盡在軟禁之中,昔跟隨皇子您征戰之人,也盡無人得出,獨剩我等幾人,殺出重圍。”凌風聞言,眼中,竟也有着幾許光芒閃動,堪堪嘆道:“你們,這又是何苦呢,是我害了你們!”
“將軍……”邢鬆欲言又止,垂首無言,久久方開口道:“將軍,我等不論將軍所曾做過何事,在我等心中,永遠跟隨着將軍的!……”語至此,凌風擡手示意道:“不必再言了!”
“將軍,此地並非久留之地,你我須從速起身,走返周國列強,他日復仇雪恨也行,歸隱山老,從此不問世事也可,將軍,走吧!”邢鬆勸道,卻在此時,凌風卻搖起了頭,有這幾分倦意。久久,道:“你等先行走吧,我要進宮去!”
“什麼?”邢鬆不明瞭,問道:“將軍,這是爲何,進宮豈非自投羅網!”凌風搖頭苦笑,徑自往前而去,道:“我要去見她!”望着赫連天逐堅毅的背影,邢鬆道:“將軍,那女子,不值得啊!……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