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風只怔在當處,久久不語,直到邢良手下到身側之時,無數拳雨落在他的身上,他也似感受不到了一般,心中,只有那句:他的女人!
他不是不知道,她畫扇,只是個青樓女子,人人皆可資之。可是,爲何,心在痛着,爲那句話而痛着,除他之外,她還在其他男人身下,數度承歡。
他在痛,她也在痛,那一滴溫熱流過臉頰,她似瘋了的一般,衝到他畫攤前,將擺放在桌上的畫,一幅幅的,將其撕裂,拋空……
卷三紅忱欲碎悲綺羅
第22章娼
相逢一瞬,嘆折人心易變。易變人心,卻嘆折一點靈犀通不成。
“爲什麼?……”畫扇冷眼望着,卻見衆人拳雨如數而落,而他,——凌風,卻毫無還手,也一同樣悲傷的眼神,與畫扇相望,眼中,似乎,也同樣的在問着:“爲什麼?……”
苦耐兩人借都無語,心無靈犀,何談相惜?!
“給我打,狠狠的打,……”一直在旁叫囂着的邢良,卻始終不察兩人此刻的眼神交匯,中的千千結。
卻見風又起,揚起她身後長紗,飄飄魅魅,這一刻,,看在凌風眼中,一初見一刻,“畫扇……”他聲嘶,一口腥,從脣邊緩緩溢出,蜿蜒嘴角。“你到底想要什麼?……”他不解,挨着衆人的拳頭,不是他無立還手,他只是想問,她究竟想做什麼,還是想看什麼?
直到,畫扇慢慢的,彎下了身,揀起地上那被她撕成兩半的那張畫,微的一笑,他怔住了,始終,她還是憐惜着的啊!
下一刻,“嘶”的一聲,畫再度撕裂開來。卻見此刻凌風被衆人鉗制着,押起半身,招架在邢良與畫扇面前。
畫扇依依到他跟前,蹲下了身,伸出一手,輕輕爲啊拭去嘴角的血痕,卻道:“我想要什麼?我想看你死……”說着,卻又淚下!
“我死……”凌風笑了,仰着頭的笑!
畫扇吸了一口氣,緩緩起身,卻轉過身,道:“我是‘嫣紅院’的頭牌,難道是我的錯嗎?從來,從來都沒有人,能像你一樣的羞辱過我,還是這樣赤.裸.裸的,體無完膚的羞辱鞭韃……”她轉過身,卻攀上邢良的肩,道:“你看,天下間,多少的男人,期待我的青睞,哪怕是一夜,他們也甘願死在我的懷中,你凌風,算是個什麼東西,你覺得你算是個什麼東西,爲什麼,憑什麼的,就有這個資格這樣羞辱於我?……”
“你覺得我在羞辱你?”凌風問,笑了,道:“呵呵,你真的覺得我在羞辱你……”
“不管你是或不是……”畫扇與他拉近了距離,四目相對着,道:“今日,我這口惡氣,算是出盡了……”她面對那幫鉗制着凌風的人道:“放了他……”
那數人望了一眼邢良,見邢良點了點頭,他們纔將凌風放下,一個朝前撲去,凌風整人平鋪在地,卻也一動不動。非是傷重,而是心痛。
繡鞋,帶着幾許凌辱的意味,踐踏上地上那修長的指,凌風悽迷的,望着那繡鞋的主人,依舊那般的傾國傾城,可是,爲何,在心中,卻覺得一絲卑污,在玷污着,玷污着……
他笑了,烏黑的發,覆過他蒼白的容顏,懸過頸邊,凜冽的迤儷着,散了一地。他的眼,如一潭死水般的,緩緩望着那蒼白如死的掌,在她繡鞋底下踐踏着的掌,無比張狂的笑了。帶着血,他橫心一喝:“……娼!”
娼!
一如,他的情,也隨着這個‘娼’化作漫漫淚雨,流在她眼,印在心田。
“你說對了,就是‘娼’,我就只是一個娼.支而已,令你失望了,一直以來,都只是你高擡我而已!”悽悽笑着,她轉過身,再不回頭。影決絕,只剩一行清淚掛在兩腮,任誰也看之不見。
“呸……”邢良唾了一聲,道:“算你好運!”說罷手一揮,帶着手下衆人,遠遠而去。
影囂嘶,卻只聽得耳畔風呼呼,凌風緩緩的閉上眼,似是累極。一隻手,抓起零落在地上的碎紙片,一捏,卻碎!
未知悲風幾何,唯有碧血渾濁。
也不知在此,他閉目躺了有多久,路人過處,也不知指點了多久!待他醒來時,卻已在他的‘無人居’之內。
一方草垛,足可棲身。一壺好酒,足忘煩憂。
只是今日,他非酒醉,卻是心醉了。再次醒來,這個他熟悉得再不能熟悉的‘無人居’,此刻在他眼中,竟也一樣的淒涼如斯。
“你醒了?”一個熟悉的聲音,緩緩從屋外溢來。
凌風擡首,卻見竹門緩緩而開,然站在門外的,恍忽之間,彷彿是那個依舊年在弱冠的童子,當年那個躺在他懷中,咿呀撒嬌的胞斯。“……凌羽?!”他似乎怔忡,似乎意外,卻深深的會心,在此般孤獨時刻,他獨自經歷了多少年,今日能有他在,倍感欣慰。
凌羽走到他面前,蹲身扶起他,“你好點了沒?”他一臉嚴峻,道:“我都看到了……”凌風似是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卻什麼也沒說。然而,凌羽卻似乎很是不耐,道:“你帶地在想什麼?你身邊的人,看你在受人凌辱,卻也都不肯出手,留着他們幹什麼?”
“我自有我的想法!”凌風卻什麼也沒說,只淡淡的說了這一句。
“你真的變了……”凌羽不可置信的道。
凌風望着他,眼神慢慢的,從渙散,轉向深邃,就一如一口望不見底的深潭,丟一顆石子下去,只有漫漫迴音,卻始終不見底。“我是變了,在當年母妃瘋了的那一刻,我就變了。”
“你不想動用皇家的一丁一點,但別忘了,你身上始終留着皇家的血!”凌羽不解道:“畫扇……”
一提及此名,凌風微的一怔,定在了當處,“談她做甚?”
“她只不過是一個青樓女子……”凌羽似乎想說什麼,然凌風卻打斷了他的話,冷冷一句,“我知道!”
“爲什麼,爲了一個青樓女子,你甘願讓她在街頭,那樣被她當衆凌辱,她配麼?”凌羽說得激昂,“你是我三哥,任誰,就算是父皇,我也絕不允許人這樣踐踏你,我不明白你爲什麼能容忍,容忍到連自己的尊嚴都被她踏腳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