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藤是許媽媽的閨女,過去跟着她老子在莊子裡做事,前年被她姑母葛媽媽接進了府。擔憂被人說是仗着勢力就沒有進頤壽堂,就將她安排在針線房裡做些輕便活,現突然聽說世子夫人特地傳召,春藤這顆心自進院子後就總提着,連大氣都不敢出聲。跟在紫堇身後站在主臥的臺階下,袖中雙手不時舒捲,很是緊張。
終於聽見裡間的迴應,熟知眼前的紫堇卻是要她單獨進屋。春藤瞬時就目露迷茫和疑惑,忍不住就去揪對方衣袖,“姐姐。”後者拍了拍她胳膊,輕語道:“別怕,夫人尋你是好事,快些進去吧。”
春藤想問世子夫人到底是爲何要找自己過來,可咬了咬雙脣又覺得不好表現地太過粗拙,就生生給忍了回去。
“好妹妹,府裡上下誰不知咱們夫人是最和氣不過?別讓主子等久了,啊。”
在紫堇的寬慰安撫下,春藤終於提步走進了主臥。回想着方纔紫堇姐姐教的,不斷在心底告訴自己不要緊張,跪倒在地行了個大禮,“奴婢春藤,見過世子夫人。”
頭頂傳來個很是溫和的聲音,“擡起頭來,我瞧瞧。”
依言擡眸,許是緊張又許是慌亂,春藤這手心裡直冒起了冷汗。
世子夫人看着面前這張新嫩清秀的容顏,對旁邊的蔡媽媽笑笑道:“模樣倒是乾淨,幾歲了?”
“奴婢十三了。”
“喲,和我的芫姐兒倒是同齡。”
春藤見世子夫人笑容和煦,漸漸地也就沒了方纔的那股恐懼,亦羞澀地露出個笑容來。
“還跪着做什麼,快些來吧。”
春藤依言立起身。頓了會似反應到什麼,雙手置在左腰側急忙欠了欠身。
“真是個討喜的,你過來。”衝面前的少女招招手,等對方近了身又仔細打量了會,世子夫人越看眸子越是晶亮,“這麼好的孩子。放在針線房等小地方。真是委屈了你。”
“奴婢不委屈,謝夫人疼愛。”
春藤心想,世子夫人竟如此溫柔,這樣的平易近人。想來過去旁人都是道聽途說的。
“瞧瞧,多聰明的丫頭。”世子夫人側首對蔡媽媽誇了起來,隨口再道:“我記得鴻哥兒屋裡還缺個人服侍。先前讓你挑個合適乖巧的到現在都沒個消息,就讓春藤過去補個空吧。”
“是奴婢疏忽,這就聽下去傳話。讓春藤搬到外院去。”
聞者驚喜,心裡分不清是驚訝還是欣喜更多些,世子夫人居然讓自己去伺候三爺?能服侍在爺的跟前,這是府裡多少姐妹所期盼的,可現今眼前人這樣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將這樣好的機會給了自己?
“傻孩子,還不謝恩?”
蔡媽媽過去提醒
。春藤這才忙跪下重重給端坐的人扣了三個響頭,“奴婢謝過夫人。”
世子夫人則笑容滿面。“好了,別動不動就跪着,回去收拾下,待會我就讓鄭媽媽領了你出去。”
“是的,奴婢馬上就回去收拾。”
看着笑嘻嘻退出屋子的少女,世子夫人緩緩斂了神色,“她比我的鴻哥兒長了一歲,留在屋裡倒是合適。”
蔡媽媽即取過旁邊煨着的暖壺,替主子復斟了杯茶,接道:“是啊,她娘也會這樣想的。”
“可不就是這個理?芫兒這孩子打小就倔強,不管是人還是物,認定了就別想從她身前潛走。現兒將紫珠兩人送了回來,那就由着她,讓許媽媽等人服侍着。”吃了口茶,許是覺得今兒個事情多了些有些心累,伸手就讓蔡媽媽扶她進去躺會。
春藤感覺能伺候三爺就是天上掉下來的好事,而且還好巧不巧就落在了自己頭上,這跟來時忐忑茫然的心境可不同,離開廣盛樓時口中還哼着曲調。
她沒進府的時候就總能見到來莊子上替主子辦事的侍女,有的比尋常人家的小姐還要氣派,不說那衣光鮮亮和穿金戴銀,就是身後還能跟上兩三個小丫鬟隨侍差遣。自打進府後亦曾見到過,比如各個夫人身邊的大丫鬟,或者得寵姑娘們跟前的侍女,有時隨便得的什麼賞賜就抵得上自己幾個月月銀,在府裡是走到哪都受人敬着。
春藤羨慕了許久,原以爲想着自己姑母是老夫人跟前的得力人手,便是過不了那種生活,在旁邊做個端茶倒水的婢女,走出去也能說是從頤壽堂出來的,別人亦保不定得客氣地喊着姑娘。誰知最後居然被安排在針線房做活,成日盯着那些繡線,不說刺地手指疼,便是眼睛都極酸乏。
現下好了,去外院伺候三爺,世子夫人真是天大的恩德。
“阿藤。”
尚在回針線房的路上,就聽着聲熟悉的喚聲,轉過身子才見着是母親。春藤心底樂着,衝上前就將這個好消息告知了對方,“母親,您說是不是天大的好事?”
許媽媽聽後卻不似高興,凝視了身前閨女細細問道:“夫人可還說了旁的?”
“沒有,就是關照女兒要好好服侍三爺。”
春藤俏皮地拉着對方胳膊,“等會鄭媽媽送我去外院,女兒今後就不能如現在這樣行走在內院了。母親您若想我,就讓人給遞個話出去,我就稟了爺進來瞧您。”
“鄭媽媽親自送你過去?”
許媽媽很是驚訝,誰不知曉除了蔡媽媽,鄭媽媽就是世子夫人身前的頭號紅人。少夫人掌家,雖很多事都會詢問老夫人意思,可後者基本就不理事,說到底頤壽堂的管事媽媽還不如蔡媽媽與鄭媽媽有權,否則當初亦不會爲了避嫌,將春藤送到針線房去
。
“怎麼了,母親您不高興?”
見對方愁眉苦臉,好似有極大的憂慮。春藤很是不解,“您在清涵院裡,六姑娘待您不好?”
“甭瞎說,姑娘待我好着呢。”
許媽媽面色微厲,訓誡道:“你到了明鏡園可要好好管着這張嘴,說話做事多動動腦子。否則出了事我和你姑母都保不了你。”
內院的事。葛媽媽是都能插個手,可外院裡,就沒那個權力了。且又是三爺屋子裡,便是老夫人要過問。亦還需先知會了世子夫人。相較閨女的歡喜,許媽媽這心裡是憂心忡忡,不停說着仔細小心的話。
“我知曉了。母親您別不放心,世子夫人那麼好,方纔還誇了女兒好通話呢。”
瞧見女兒得意洋洋的神色。許媽媽就戳了戳對方額頭,正色道:“你懂什麼?世子夫人掌管着整個伯府,哪裡是你瞧着的這般簡單。”話出口似乎亦覺得不妥,扯着輕語道:“你小心着就對了,別和人鬧不快,三爺屋裡管事的是迎春姑娘,你過去好生敬着。”似乎覺得女兒神色太過漫不經心。沒將自己的話當回事,復添道:“迎春可是蔡媽媽的閨女。從小在世子夫人跟前長大的,當姑娘般寵着呢!”
“蔡媽媽雖在世子夫人跟前了得,可母親您是六姑娘身前的人。夫人慣常視六姑娘如珠如寶,素來是有求必應,我和迎春比……還保不定是誰比誰更尊貴些呢?”
許媽媽見其這還沒到外院去當差就有了這等念頭,左右瞧着道上沒人扯開嗓門就喝罵道:“你要有這個想法,我這就去找了你姑母,求老夫人將你送回到莊子上去!”
看對方急了,補充道:“要真如你所說,您娘我就不會安排到清涵院裡當差。劉媽媽照顧了姑娘這麼些年,還不是說趕出去就趕出去?連奶大的情分都沒念,就在剛剛,世子夫人還打發人出去說賞了三爺屋裡的錢媽媽十大板子呢。你要是不多放些心思在身上,回頭犯了事都還不自知!”
春藤聽了這個笑臉才漸漸僵住,“夫人真的罰了錢媽媽?”
“這還能有假?”
“母親,我的好日子纔來呢,您可得幫我。”
許媽媽看着對方着急,就忙不住的關照,“跟你說這些就是讓你記住,別以爲是夫人安排過去的就能任性,凡事你多問過迎春。既然是讓鄭媽媽送你出去,想必也會關照,你多敬着她些喊聲姐姐就不會有人爲難你。這姑娘和爺總是不同的,世子夫人再疼六姑娘,但將來總是別人家的人,哪還能比過三爺?”
“是是,女兒都記住了。”
看着女兒離開,許媽媽轉身想要回清涵院,可腳下步子微頓,便改道去了廣盛樓。
清涵院裡,沈嘉芫正照着繡樣的工藝書打各類絡子,女兒家起了心思就分外來勁
。老夫人見孫女突發興致,現今是既學繡花又弄這些精緻玩意,看在眼裡是歡喜的很,吩咐下去就言道不管六姑娘想要什麼銀絲金線還是明珠緋玉,統統都送進去,更特地從外蒐羅了不少精緻有趣花樣的書籍給她,亦讓針線房裡的繡娘多指導着。
這閨秀閨秀,重在秀字,想博個好名聲,總歸要做點什麼不是?
自那日知曉硃砂的事後,沈嘉芫便明白蔡氏那位母親根本就不靠譜,遂着她的安排過生活還不容自己獨自籌謀。她利用硃砂特性,控制着藥劑內的量來操控自己身子好壞,試問天下間有這樣的親孃嗎?所幸老夫人是真心疼愛自己,沈嘉芫亦不去質問世子夫人,如此平安無事,她想做慈母,自己便做個孝女,慢慢將這日子過着,總歸會有清明的那日。
“姑娘,吃杯茶歇歇吧。”
看到香薷,沈嘉芫理着手中的綵線,笑道:“這個樣式我有些不太明白,你去將媽媽請過來。”
香薷便將春藤被安排到外院伺候三爺和許媽媽前去廣盛樓謝恩的事稟告給了主子聽,稱道她還沒回來。
乍聞這個,沈嘉芫手裡的動作滯住,腦海裡幾乎瞬間就生了個疑問:她這是要培養第二個劉媽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