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姑娘的事,老夫人要做主,但怎麼能如此過分,竟讓身爲母親的世子夫人都別多過問?
蔡媽媽替自家主子鳴不平,“您好歹照顧撫育了六姑娘十多年,老夫人怎麼能這樣?”
“她總覺得我不懷好意,芫姐兒的事,她還是頭回防着我麼?”
世子夫人倒是冷靜,轉念勾起脣角,衝親信招招手,吩咐道:“差人去侯府瞧瞧是附哥兒,順帶將我前幾日給他做的冬衣送去。到了府裡,讓人機靈些,可別忘記給姑太太問安。”
蔡媽媽哪能不明白主子的意思,忙到外面尋了鄭媽媽細細叮囑了番。
回到屋,卻不禁有幾句擔憂,“夫人,老夫人先前吩咐您別和姑太太府裡多往來,更不準給表少爺送東西,這落在她眼裡,可是不好?”
世子夫人亦笑,嗔了她輕輕罵道:“媽媽就是愛嘮叨,差事都吩咐出去了,回屋還不讓我耳根子清淨。”
“老奴就是擔心。”
世子夫人就斜揚起身子,就撐在牡丹紅的引枕上,不以爲然道:“這有什麼好擔憂的?她瞞我,我就將附哥兒做親生兒子疼了,又如何?過去我不曾攔姑太太見芫兒,她這婆婆當年搶了我的兒子,如今倒反管起這個來?”
“老奴不是擔心這個,左右是老夫人對不住咱們,她自然不好拿這個說事。”
世子夫人聞言,本淺淺不屑的笑容就漸漸轉冷,諷刺道:“芫姐兒的事,哪裡能瞞了姑太太這個做親孃的?你放心,老夫人不是第一回瞞她芫姐兒的事,你道她們母女的感情還過去般要好?安沈氏。若將責任推到我身上,那便是她今後都不想知曉芫姐兒的事了!”
“還是夫人高明。”
世子夫人就“嗤”了聲,低頭擺弄起自個的食指,無意識的喃喃道:“又快要年關了,都十四年了……”
蔡媽媽便上前。替主子捶背捏肩。
……
未過幾日。沈延伯府正替三姑娘沈嘉芊備嫁忙碌時,許久不曾回府的七姑太太過府。直奔頤壽堂。
而老夫人,亦不曾如過去般招衆人前去說話,甚至連六姑娘都沒有喚。讓府人覺得有些奇怪。
頤壽堂的偏廳。除了葛媽媽,沒有留其他奴僕,老夫人還是頭回在這與親女兒說話。若放在以前,必然是拉着手到房裡說親密話。哪裡能這樣生疏?
氣氛有些僵冷,安沈氏怨望着老夫人。
老夫人沉默。半晌才嘆氣道:“阿姝,你大姐姐去的早,我身邊就你一個閨女,從小對你就沒不應的。如今你嫁了人,當家做了主,不指望你如何孝順我,可有你這樣的外嫁女,直接衝進來指着母親責怪我的嗎?”
安沈氏被說得有些慚愧,不免想離開位子,可轉瞬想起芫姐兒被孃家如此安排,對她的親事這般隨意,那份惱意均化成惱意,身子動了動就沒起身。
她的聲音很是清冷,別開視線回道:“女兒到不知有如何不孝?當初您和父親要我嫁給侯爺,我有說個不字嗎?您讓大嫂來勸我,讓我將芫姐兒送回府裡,我可有反對?即便是當年在寺裡,您讓我喝下那催產藥,我亦不曾將那碗給打翻……”
說着聲音就哽咽了起來,“我好不容易生下芫兒,這輩子就只有她一個骨肉,母親還忍心如此糟蹋她的下半輩子?!”
安沈氏素來性子軟弱,總是聽從母親安排,說着委屈眼睛就紅了起來。
她唯一指望的,就只有芫姐兒,哪裡能讓她和自己走同樣的路。
這份堅持,她身爲人母,還是要開口替她爭的。
“說的是什麼話?我這是苛待了芫姐兒,還是虐待了她?就你是個好母親,會爲女兒着想,說我糟蹋她?你自己摸着良心想想,這十幾年來,我是怎麼對她的?”
老夫人被氣的不成,捂着胸口就質問:“你是個慈母,我就是後孃,我逼得你做人續絃、我逼得你替家裡犧牲,我對不住你!”拍着桌案,就惱的站了起身。
葛媽媽忙過去扶她,邊替她順氣邊朝安沈氏勸道:“姑太太,您怎麼能說這樣嚴重的話?老夫人以前是怎麼疼您的,怎麼寵六姑娘的,你也是看在眼裡的。你便是有疑惑,也不該說這些話,聽在老夫人心裡,不是受氣嗎?”
“哪裡是她的錯?這些年,是我黑了眼,給她受了氣!”
安沈氏就扶着椅子的柄立了起來,瞧母親氣成這樣,心裡也不好受。
可是,方纔的話雖是脫口而出,可亦是真心的話。
說實話,她心底也埋怨過。
丈夫總念着亡妻,對自己有幾分在意,怕是隻有她屋裡人才得知。再論當初,即便自己生下芫姐兒,可她又不是今後不能再生,偏是家裡着急,非得來場以子換女,搞得她如今面對三嫂的時候,還滿心愧疚。
想着這些,倒是也就站在了原地,不說話亦不上前。
老夫人順了氣,卻依舊覺得胸口疼,寒着張臉捂着胸口。
葛媽媽見狀,餵了主子喝了口水,就走到安沈氏身邊勸她:“好姑太太,幾十年的母女感情,老夫人疼您比幾個老爺都要深,怎麼好說這樣讓她心碎的話?六姑娘的事也不能說是故意瞞着您,太太自己想想,您有多久沒回來給老夫人請安?
現在您這方過來,就說起老夫人的不是,她心裡能好受?姑太太,媽媽知道您是最孝順的,快給老夫人認個錯,有什麼話好好說就成。”
安沈氏到底是對老夫人順從慣了,心底雖依舊不舒服,可還是聽葛媽媽的話走上前給老夫人行禮賠罪,“母親,您別生氣,是女兒失言。不是誠心冒犯您的。”
老夫人對自己女兒算是有心結的,當初大女兒進宮生下德隆帝后不久病逝。雖說宮闈的事隱晦,可誰不知必然是與當初是皇后的安氏有關?可家族利益當前,不好追究爲自保還必須將小女兒嫁去侯府以向安家表態。
大女兒不在,滿心的愧疚便只能換做疼愛。替這個小女兒籌謀。
可偏生得她沒主見。自己的話能聽進去,外面聽到些隻言片語亦能信。她知道。眼下身前人能過來說出這些話,定然又是受了旁人挑唆,難得見她一面。亦不想真傷了母女情分。
於是。便伸手接過了安沈氏遞來的茶,算是受了她這賠罪。
葛媽媽這才鬆了口氣,幫襯道:“瞧,姑太太心裡還是最有老夫人的。您快消消氣,彆氣着身子。最後不是讓姑太太爲難?”
安沈氏見母親起色稍緩,就嘀咕道:“那齊乾公府提親的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誰與你說齊家來提親的?”
安沈氏抿了抿脣,錯開視線輕回道:“這樣大的事,女兒總旁處聽說的。”
老夫人心裡瞭然,嘴上卻不追問,只斥道:“外出道聽途說,回來就與我急?你這孩子,偏是心眼實在,外人說風就是雨。”
這等話,安沈氏顯然是總聽着的,沒在意只追問道:“那母親與我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聽老夫人說齊陸氏不過是試探,好似有那層意思卻並非明言,安沈氏這從出門至現在懸着的心才放了下來,轉而復又變臉,埋怨道:“憑他們家的門第,也想娶芫姐兒?這份心思,也是他們動得的?!”
似乎聯想到另外個事,不等老夫人接話,安沈氏再次小心翼翼道:“先前聽侯爺說,父親如今和昌威將軍走得很近,可是有意要招他爲孫婿?”
“這事,是你想知道,還是替姑老爺問的?”
老夫人一語中的,安沈氏生出心虛,忙遮掩道:“是、是女兒想知道。這不好奇方說着芫兒的事,好奇家裡有哪位侄女要有喜事嘛。”
安沈氏是不敢勸老夫人,說服孃家與夫家站在統一戰線,即讓沈延伯和新貴斷了往來的話。畢竟,她亦明白自己的身份,作爲嫁出去的女兒,能有多少分量?而她所在意的、所想過問的,亦不過是這後院裡,事關她的芫姐兒的事罷了。
其實,她是有聽到風聲的,說沈家先前有意放芫兒和趙府往來。
可安沈氏覺得,沈家知曉芫兒的身份,是安家的女兒,明知侯爺排斥新貴,自不會真成這種親事。
所以她不明問,只用“哪位侄女”的話來試探。
“芊姐兒方要出嫁,我還想留着家裡幾個姑娘多陪着我。”
長幼有序,安沈氏心底微定,可依舊不放心,“那母親,芫兒?”
“別說齊家沒正式提親,就是真有這事,那還得問過你父親。”老夫人說着,突然臉色嚴肅的說道:“阿姝,你要知道,芫兒是咱們沈家門裡的姑娘,她的親事,你不方便過問太深,否則讓人起疑。”
安沈氏聞言,臉色一白就後退兩步。
是不準自己干預的意思?
當年自己那般疼愛芫兒,頻繁接她去自家裡居住,也不見老夫人說這樣的話。
如今是怎麼了?
她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安沈兩家的關係,真的大不如從前。
其實,她亦曾偷聽過老夫人感慨,知道自己進宮的那位胞姐的死因。當時只覺得無法接受,夫家的人害死了自己親姐姐麼?說不定還與她的枕邊人有關。
可處在中間的自己,是多麼的爲難?
她知道,兩家間其實揹負着人命,沈家早晚會有與安家翻臉的時候。
可她能如何?
出嫁從夫,是一輩子的事。若向着夫家,會被說不孝;若向着孃家,則是不貞。
老夫人見眼前人突然沉默,語氣也放緩了些,“你就這樣過來,姑老爺可知曉?”“
“我昨夜裡和侯爺說過,芊姐兒快要出嫁,我身爲親姑姑,過來瞧瞧她。”
回想起昨夜丈夫冰冷的態度和探究的眼神,安沈氏就緊了緊脣,突然擡眸跪在老夫人身前,央求道:“母親,您是疼我的,我就芫兒她一個孩子,以後也不可能再有希望,就盼着她能好。
母親,您是我親孃,當初將芫兒送到孃家,亦是女兒信得過您和嫂嫂。這些年,我看着一天天長大,心裡高興,雖不能聽她叫我聲娘,可她若總好好的,我這心裡也滿足。
現兒她年紀大了,就快到說親的時候。還望母親念在女兒幾十年從不曾忤逆過你,對你和父親的一片孝心,給她尋個好歸宿。論起她的真實身份,也是不差的,到底是皇后娘娘的親妹子,尋常的人家,如何不是委屈了她?”
安沈氏這話,說的好似沈嘉芫做沈家的姑娘,就降了身份。雖然口口聲聲求着自己,可卻是並不相信自己,老夫人有些微惱,可見者對方是她,就忍着發作。
她也不想,每次母女相聚,都起爭執。
“趕緊的將阿姝扶起來,像什麼話?”
老夫人衝葛媽媽擺了擺手,嘆氣道:“阿姝,我知道你心疼她,可難道我就不疼她?伯爺就不疼她?”
“女兒知道您是疼她,還望母親和父親別因是侯爺的關係,遷怒到芫兒身上。”
“瞧,又說糊塗話了不是?”
總覺得安沈氏今日的話格外的刺耳,老夫人知道母女間的感情終究是有了縫隙,這心裡對沈嘉芫那個孫女,亦是有些埋怨的。本來是她的外孫女,接進府就沒不疼過的時候,甚至比其他的親孫女還要疼,可她這生母,卻終究總埋怨着自己。
她是還乖着當初。
“芫兒那孩子,這京中上下,誰不知是咱們伯府裡的姑娘?你去外面打聽打聽,最近外面夫人們對她,誰不是誇讚的很?你若說我虧待她,這話可是沒良心,母親若不疼她,替她操這些心做什麼?”
見安沈氏似乎還要再說,老夫人忙制止她,笑道:“別總多心,你若不放心,就常過來瞧瞧她,芫姐兒也怪想你的。”說着就讓葛媽媽差人去清涵院請六姑娘。
說着就讓葛媽媽差人去清涵院請六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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