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幫……”李佳英一隻手撐在牆上,一隻手捂住自己的脖頸,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是不是這樣,你就可以原諒我了?”
被裹得嚴嚴實實的身軀從李佳英瘦削的肩膀處掠過,夏洛晴只是淡淡地說道:“原諒?別以爲我會因爲這件事感謝你,你只是在補償我,僅此而已。”
趨前幾步,夏洛晴揚起脣瓣,款款而笑,“你最好別讓我失望,你放心,等你從牢房裡出來,我會叫你一聲媽的。”
李佳英苦澀地抿着脣,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這就是報應麼?李佳英轉身,看着夏洛晴離開的方向,直至她完完全全地消失在了自己的視線裡,才推開病房的門,一步一步地挪動着自己的身軀,走了進去。
顧婉清還在睡着,眉梢微微攢動,似乎睡地極不安穩。
察覺到李佳英的目光,顧婉清艱難地睜開了自己的雙眼,“你醒了,怎麼不多睡會兒?”
“今天是你做手術的日子,我幫你把需要用到的東西都準備好了,要不要給顧小姐打個電話?”
顧婉清愣了愣,早已失了血色的臉上多了幾分祥和,不知道爲什麼,她面上的神情給了旁人一種已經預見到了自己死亡的錯覺。最終,她只是搖了搖頭,“不用了,她現在很忙,看不到我現在的樣子,對她而言,也是一種解脫。”
李佳英的心冷不丁地“咯噔”了一下,病牀上的這個女人,到底是愛着自己的孩子的。
可是夏洛晴也是自己深愛着的女兒,即便在她是17歲那年,自己被迫拋棄了她。
“清姐,你不要想太多,手術成功了,你就可以見到你的女兒了。”李佳英很輕地拍了拍顧婉清的肩膀,因爲心虛,她的眼神閃閃爍爍,刻意避開了顧婉清的直視。
顧婉清沒有繼續說些什麼,很輕地嘆了一口氣後,便選擇了安靜。
陽光打在她的臉上,短暫的溫暖感讓她的心裡好受了些許,她閉上眼,難得地享受着這樣的時光。
一切準備就緒,李佳英眼睜睜地看着她被推入了手術室。
手術預期三個小時左右,李佳英坐在走廊裡的座椅上,有些不安地等待着手術結果。
如果手術失敗,自己將可以不用承擔任何後果,只是一旦手術成功,她就不得不犧牲自己的自由來換取顧婉清的死亡,當然,如果自己的運氣好,自己也可以逃脫法律的制裁,只是良心的譴責,到底會讓自己感到不安。
“對不起,清姐,都是爲了自己的孩子,不要怪我……”
李佳英喃喃自語着,目光卻一直落在頭頂上方紅色的指示燈上。
手術時間比預期的要短,大概過了兩個半小時,紅色的燈就轉變成了綠色。
顧婉清被醫生從手術室裡推了出來,因爲太過虛弱,顧婉清尚要藉助氧氣罩才能進行順利的呼吸。
重新回到病房裡,李佳英坐在她的身旁,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看着她,伸出手,她溫柔地幫她打理着額前凌亂的髮絲,“連上天都這樣眷顧你,清姐,你說你怎麼能這麼好命?”
“清姐,你說,要是手術沒這麼順利,那該多好?”
“清姐,對不起,爲了晴兒,我不得不這樣做,她是我唯一的女兒,哪有當媽的不盼着自己的孩子好……”
顧婉清似乎聽到了她所說的這些話語,有淚水從眼角處流淌了出來,李佳英的手開始不受控制地打着哆嗦,遲疑了一下,最終將氧氣罩從顧婉清的臉上移開了。
呼吸開始變得急促,繼而顧婉清的整個身體因爲極度缺氧開始劇烈地顫抖,額頭上層層疊疊的冷汗將她此刻的痛楚展現地淋漓盡致。
有些不忍,李佳英想幫她把氧氣罩戴上,卻被自己的意念阻止了下來。
你已經對不起自己的女兒一次了,現在還想要第二次麼,顧婉清本就活不了多久,即便是做了手術,也不會有多長時間的好日子可以過。
讓她死……讓她死……
她的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這些話語,她索性背過了身,不再看她。
顧婉清的呼吸越來越微弱,旁邊的機器開始發出異常刺耳的聲音,在一切歸零的時候,李佳英這才轉過了身,重新走到了她的牀邊,而後摁下了牀頭的緊急呼叫按鈕。
接下來,醫生所做的一切終是於事無補。
李佳英跪在顧婉清的牀邊,雙肩不停地抖動着,“是我不好,明明知道她跟自己的女兒關係不好,還在她剛醒過來的時候提到她,醫生,我是殺人兇手,你們報警讓警察抓我吧……”
爲首的一位醫生試圖想將她從地上拉起來,無奈她力道太大,只能任由她癱軟在地。
“去聯繫死者家屬。”
醫生說完這句話後便走到了病房外面,空蕩蕩的房間裡,李佳英的呼吸聲清晰可辨。
她半跪着,兩隻手死死地按在了自己的胸口處,目光卻鎖住了面前的遺體。
女兒交代的事情算是完成了吧,她終於可以叫自己一聲媽媽了,這麼多年過去了,她以爲自己再也不會與她有任何的情感糾葛,卻不想會在這樣的情況下遇上她。
想到這裡,她不知道自己是該慶幸,還是該埋怨。
顧知沫到達醫院的時候,顧婉清的身體已經完全冰冷了,她僵直了身子,看着眼前的一切,一動不動。
李佳英不知道她是在難受,還是在暗喜,艱難地從地上爬起,她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顧知沫的臂膀,“顧小姐,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在她剛剛從手術室出來的時候就提到你的名字,以至於她自己扯掉了氧氣罩,我想幫她重新戴上,可是我拗不過她……”
顧知沫仍是沒有挪動自己的身體半步,木訥地看着面前的遺體,她只覺得自己的胸口彷彿被人掏空了一樣,沒有了呼吸,她只能微張着嘴脣維持着自己的生命。
顧知沫,是不是我死了你就解脫了?
我還不知道你,說吧,你是不是又在哪個男人的身下呻/吟?
作爲你的母親,我竟不知道自己的女兒竟然如此的下賤與淫/蕩!
……
那些話語依然清晰地響徹在自己的耳側,原地站了很久,顧知沫終於慢慢地靠了過去,一隻手撫上顧婉清的臉,她下意識地又縮了回來,她怕自己會不小心將她弄醒,然後兩個人又互相地鄙夷與嫌棄。
可顧婉清卻依然只是躺在那兒,沒有絲毫想要起來罵她的趨勢。
這一定是夢,顧婉清一定還沒死!顧知沫用力地搖了搖頭,轉過身,顫着聲線,看着那個微低着頭的女人,小心翼翼地問:“阿姨,你告訴我,我母親,她還沒有死,對不對?”
李佳英心狠狠地一沉,臉色也隨着顧知沫蒼白一片,“顧小姐,你母親她已經去了,人死不能復生,請節哀……”
“你騙人!”聲音的音調陡然間增高,顧知沫滿臉怨恨地看着李佳英,“她明明只是睡着了,你一定是在騙我,你是個騙子,你跟外面站着的那羣人一樣,都是騙子!”
“顧小姐,你別這樣,你母親真的已經不在了。”
顧知沫只覺得此刻她的心臟正被一隻大手無情地蹂躪着,她除了疼,什麼也感覺不到。
顧知沫紅了眼眶,眼底一片血腥狠戾,因爲找不到發泄口,她一口咬在了自己的手背上,像是失去了知覺一般,她使出了渾身的力氣,直到李佳英用力地拉開她,她才放開了自己的手。
顧知沫坐在牀頭,目光呆滯地看着自己的手,很深的兩排牙印,以及一條長而刺目的血痕。
“顧小姐,你不要這樣,要怪你就怪我吧,是我沒有照顧好你的母親,是我沒有盡到自己的責任,顧小姐,你打我吧,你罵我吧,只要能讓你心裡好受一點,你想怎麼樣都可以!”李佳英用力地拉着顧知沫的手,她的手掌冰涼一片,幾乎已經感受不到任何的溫度。
美眸空洞無神,顧知沫僵坐在顧婉清的遺體旁,面無表情。
半晌,她慢慢地回過了神,已經有些紅腫的眼眶終是沒有抵擋住這樣的創傷,淚水無聲無息地滴落了下來。
顧婉清,你不要跟我開玩笑了,醒醒好不好?
顧婉清,你睜開眼睛,繼續罵我吧,我一定不會再跟你頂撞的。
顧婉清,我說過我不會讓你死的,沒有我的允許,你怎麼可以離開?
顧知沫看着她,那一瞬間,她彷彿看到了自己的母親正站在不遠處的窗臺上,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招着手,面上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顧知沫一愣,旋即從牀的邊緣站了起來。
她衝着窗臺邊笑了笑,而後不顧李佳英的阻攔,一步一步地走了過去,然後爬到了窗臺上。
顧婉清依然微笑着,脣角一開一闔,“知沫,好女兒,過來,我想抱抱你……”
“媽……我好冷……媽……你別走……”
顧知沫說完,便縱身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