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呼吸聲就這樣在自己的耳側微微作響。
原本放在她肩膀上的手不知何時開始在她的身上游離,似乎正在急切地尋找着什麼。
寬大的手掌挾着一絲涼意沿着她的脊背慢慢地向上移動。直至後脖頸處。幾道突然加大,疼地她眼淚瞬間溢了出來。顧知沫用力從他的禁錮中掙脫開,從牀上滑落到了地板上。
來不及穿上拖鞋,她第一時間遠離了這個男人。
原來方纔的那一切都是幻想,陸琛熠,連在睡夢中都不想放過自己。
驀然。牀上的男人突然睜開了眼睛,就這麼直勾勾地看着她。讓人不自覺地自腳底升出一股寒意。
倏忽,脣角處溢出了一抹邪笑。看到這個女人如此地忌憚自己,陸琛熠似乎很滿意。
此時的顧知沫像小丑一般用力地扒拉住了身後的牆,一道劍眉向上挑起,陸琛熠嗤笑出聲。“知沫,你放心,你的命。我暫時不需要。”
踉蹌着靠近,顧知沫微顫着的手指觸碰到牀沿的時候。便落到了陸琛熠的掌心裡。
只是,那裡明明是溫暖的,可對顧知沫而言。卻是徹徹底底的冰寒。
“陸先生。剛剛,你是做噩夢了麼?”
這個問題的答案,顧知沫如今再清楚不過,可她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做了別人的替代品,不甘心就這樣被他當成玩具一樣肆意地玩弄。
爲了一個自己素不相識的女人,他就這樣將自己的尊嚴踩在了腳底,每動一步,都像狠狠地踩在了她的胸口,很疼。
陸琛熠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注視着她,一瞬間,那種熟悉的感覺又在此時襲上心頭,他下意識地將她孱弱無比的身體推開了,“噩夢麼,不會,我的字典中不會存在這樣的詞彙。”
看了一眼時間,他又冷漠地補充道:“去換衣服,時間差不多了,帶你去個劇組。”
顧知沫跟在他的身後,走到公寓外時,發現那裡已經有人在等候了。從陸琛熠的口中得知,站在車旁的那個男人正是他的心腹白洛城。
微笑着示意了一下,兩個人便沒有交流了。
“洛城,這幾天你跟着顧小姐,她有什麼需要,你都儘量滿足她。”陸琛熠拍了拍白洛城的肩膀,說完這些話的時候,眉梢輕輕蹙起,看着顧知沫坐上車,纔將車門重新關了起來。
車緩緩地啓動,直到將陸琛熠的身影甩在後頭,顧知沫才佯裝若無其事地問,“陸先生,他不跟我們一起麼?”
“這幾天公司出了一點事情,所以他有些忙,”與陸琛熠相比,白洛城的嗓音年輕了些許,只是同樣是冷冰冰的,沒有夾雜一絲一毫的溫度,“我是他的助手,顧小姐稱呼我洛城就可以,若是有什麼需求,直接跟我說一聲。”
“我知道了,”顧知沫擡眸,“麻煩你了,洛城。”
迴應她的是一片安靜。
顧知沫有些好奇,物以類聚,人以羣分,是不是陸琛熠身邊的人都會像他那樣,忽冷忽熱,像極了人格分/裂症患者。
半個多小時以後,兩個人便抵達了劇組。
出來迎接的是一個個子稍矮,身體微微有些發福的男人,看到顧知沫,面上一瞬間堆滿了笑容。
白洛城職業性地將顧知沫護在了身後,“張導,這位就是顧知沫,顧小姐。”
“我知道,”張平笙上下打量了一眼顧知沫,“早就在報紙雜誌上領略過顧小姐的氣質了,所以這次纔會主動邀請顧小姐請她出演這部戲的女二號。”
“你好,顧小姐,正是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張平笙,是這部戲的導演。”
接住他伸出來的一隻手,顧知沫象徵性地握了握,而後開口道:“張導,我想你找錯人了,第一我沒有任何的演戲經驗,其次我不想踏入娛樂圈。”
白洛城皺了皺眉,“顧小姐,我想你必須接受,這是陸總的意思。”
陸琛熠麼,這次他又想做什麼?
咬脣,顧知沫沒有顧及身邊的兩個人,只是斂眉,兀自出神。
“顧小姐,你本人的氣質與這部戲很合,你可以試一下,如若實在不行,我們會考慮換人的。”
張平笙已經做出了讓步,如果顧知沫不答應,倒是有種恃寵而驕的感覺。
顧知沫點了點頭,在張平笙的指引下,走近了劇組裡。
一看到來人,幾個眼尖的人便開始了竊竊私語。
“這不是那個被男人甩了的顧知沫麼,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難道她也要出演這部劇?”
“你管她呢,不過是靠爬上男人的牀才得以上位的女人,論演技,哪裡會比得上我們。”
“對,我看嘛,她就是個狐狸精,金玉其表,敗絮其中。”
“……”
話語越說越難聽,顧知沫索性選擇了不聞不問,自顧自地環顧着這裡的環境。
“怎麼樣,顧小姐,這裡還不錯吧,你大可以試一下,如果不合適,我是不會勉強你的。”
“嗯。”顧知沫點點頭,自顧自地重複着先前的動作。
目光所及處,有個約莫40歲左右的中年女子,短髮,鼻樑上駕着一副黑框眼睛,低着頭,手裡不知道在寫些什麼,不過卻給人一種精明能幹的感覺。
看到顧知沫與白洛城,她從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來,走近,面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只是淡淡地扔下了一句話,“張導,讓她當女一號。”
現場一片譁然。
張平笙略顯爲難,“華編劇,這恐怕不好吧,女一號我們早就已經定下來了,這個時候換,恐怕對那邊不好交代吧。”
有點肥碩的手指將鼻樑上的眼鏡向上推了推,華岑的語調仍是沒有作任何地改變,“相比之下,顧小姐更符合我的人物設定。”
“這,華編劇,你這樣做,演員們會有意見的,顧小姐她,畢竟是個新手,在這方面一點經驗都沒有。”
“既然已經可以直接做女二號了,直接變成女一號,會有什麼區別?”語氣是淡淡的,卻帶着些許嗤之以鼻的氣息。
要看着兩個人要爲女一號的選角問題吵起來,有人趕緊將正在試妝的兩個演員叫了進來。
一個身着民國服飾的女人,身邊還站着一個丫鬟着裝的小丫頭。
顧知沫安靜地看着眼前的情景劇,沉沒不語。
“華編劇,聽說你要換女一號?”說話間,已經上好妝的女人伸出手,對着鮮紅色的指甲蓋上吹了吹,在陽光下領略了一番那種妖嬈的美感之後,才諷刺般的將目光膠在了顧知沫的身上。
輕笑出聲,將自己的手翻來覆去了一陣,她又不屑地說道:“我當是誰,原來是被洛晴搶了男人的顧知沫,怎麼,看不好自己的男人,轉行當演員了?”
“凌璇,你怎麼能這樣說話,顧小姐現在是我們劇組的貴客。”張平笙有些不悅,正想開口替那個女人像顧知沫道歉,一轉身,卻恰好撞上了她暗沉的雙眸。
“原來是跟夏小姐一條道路上的人,剛好,有些事我本來想去請教她的,現在看來,倒是可以問問你,”顧知沫的目光暗了暗,在白洛城想維護自己的時候,輕輕地碰了碰他的後背,“淩小姐,請問小三上位以後需要做好哪些準備,才能防止丈夫吃回頭草?”
凌璇的臉紅一陣白一陣,咬了咬牙,看向了華岑,“華編劇,換人總是需要理由的,你確定這個女人能演的比我好?”
華岑輕提脣角,“你可以跟她比比,然後讓在場的人舉手表決。”
“比就比,我就不信我比不上她。”
“顧小姐,放棄一個自己深愛着人是什麼感覺?”華岑隨意地從劇本里選取了一個問題,安靜地等待着顧知沫的迴應。
這個問題讓原本站得很穩的顧知沫身體稍稍一怔,隨即僵直了身子笑了一下,那是種極其蒼涼的笑容,似乎容納了整個日暮後的沙漠,凝神細聽均是呼嘯的風聲。
腦海中迅速地閃過了三個人的身影,先是路子揚,然後是顧婉清,最後是陸琛熠。
“放棄自己深愛着的人,”良久,她脣角開闔,喃喃出聲,“就像是地震突然來臨,你站在一片空蕩蕩的地方,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居住的地方瞬間坍塌,等餘震過去,那裡只剩狼藉一片。又像是洪水,突然沖刷,再看着它漸漸褪去,露出破敗的殘骸……”
明明是自己設定好的情節與場景,華岑卻被這樣的她驚豔到了,就連在場的聽衆也在此刻突然陷入了沉默。
良久,她終於意識到自己尚在與她對戲,“那你還愛他麼?”
瞳孔迅速緊縮,隨即又淡然了下來,“他就像是長在了自己身上一樣,撤掉它,自己會疼,會枯竭,所以終究是愛的吧。”
現場一片寂靜。
半晌,竟有人開始鼓掌,先是一個,而後再是一片。
“凌大美人,你就不用表演了,你跟顧小姐相比,好像相差了不止一點點。”
有人開始起鬨,最後,所有的人都一致認爲,顧知沫纔是這部劇女主角的最佳人選。
她身上所帶着的那種淒涼之感,恰好與這次華岑在書中刻畫出的人物完美融合。
華岑笑了笑,“我看上的人,不會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