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子從那種寂靜的環境回到喧囂的城市,方爾居然有些適應不過來。雖然白城是個不大的城鎮,但是在這種算得上是一年中最隆重的節日時,也是鬧騰了好久。
等到終於安靜下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窗外沒有月光,屋子裡黑乎乎的一片,饒是這樣窗戶外面也依稀要明朗些。他們睡的是以前林森住的屋子,方爾在這之前只來過一次,當時也只是大致掃了一眼,根本沒有進來過。
方爾現在躺在這一張大牀上,倒是莫名的感覺像是躺在千里之外的那家旅館裡面,迷迷糊糊的又想起那天在明晃晃的太陽下來林森說的話,伸手在被子下面抓住了林森的手,閉着眼:“領證的事……”
方爾話說到一半就卡住了,雖然兩人之間已經很熟了,但是她以這種方式說出來,總有一種催婚的感覺,方爾睜開眼看了一眼躺在身側的人,還沒反應過來人就被一隻手勾了過去。
林森側臥着,把方爾整個攬在自己懷裡,下巴在她腦袋上蹭了蹭:“婚禮就在白城辦吧。”
婚禮……方爾一愣,微仰着腦袋眼睛睜大了些又眨了眨,捲翹的睫毛在林森的下巴上來回掃了幾下。林森覺得有些癢,下巴動了動並沒有躲開。
“明天。”
方爾眼神亮了一瞬,手下不自覺的抓着林森胸前的睡袍:“明天怎麼?”
林森低下頭來看她。兩人之間距離很近,呼吸交錯,他都能在黑暗的環境裡面看到方爾微閃的眸子裡映出來的自己。他忽然笑了下,在方爾額頭上吻了下:“去民政局。”
這一瞬間,方爾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掩蓋着皮膚下面隨着血管脈動。小區裡面住的基本都是上了年紀的人,帶着小孩兒,這裡是九樓,方爾能聽見似有若無的聲音。
可心跳的聲音要蓋過那些雜音,又或許是她一顆心都撲在這個屋子裡面。方爾懷疑林森都聽見自己的聲音了,她猶豫了一會兒拿手肘碰了林森一下,問:“你有沒有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
林森的聲音有些懶:“什麼聲音?”
“沒什麼。”方爾抿了抿脣。心跳的節奏慢慢緩下來,方爾閉着眼睛想讓自己快點睡覺,可越是想睡就越是睡不着。她給自己拋了一個睡覺的暗示之後,忍不住的想明天拍結婚證上面的照片的時候她應該穿什麼衣服?
現在這麼冷,穿多了上鏡肯定不好看……方爾想了好一會兒,忽的睜開眼,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虛無的空中,脣角勾起,她這次過來恰好帶了一件紅色的旗袍!她可以在裡面套一件旗袍,外面穿厚一點,等拍照的時候脫掉外套就行了。
方爾又替林森想了一會兒他明天該穿什麼……
思想一開閘,收都收不住了。過了不知道多久,林森叫她:“爾爾。”
方爾一驚,側過身去看林森,問:“你怎麼還沒睡?”
“你覺得你這樣我能睡得着?”
方爾一愣,她怎麼了?可她手下一動很快就反應過來了,原來是她不知不覺捏着林森的手,順着她的情緒變動各種掐……
方爾臉上有些熱,正要說馬上就睡了,就聽林森又說道:“睡不着?”
“……嗯。”
片刻後,方爾感受到一隻溫熱乾燥的手掌蓋在了自己的眼睛上,林森溫厚低沉的聲音響了起來:“睡吧,明天黑眼圈照照片不好看。”
方爾‘嗯’了一聲。
不知過了多久,方爾又說了句:“林森,我覺得你聲音有些變了。”
林森也沒睡,聲音有些沙啞的回答道:“怎麼變了?”
“以前你唱歌的時候我覺得你唱歌很好聽,但是……也很有距離感,你知道的,就是那種現實和理想的差距,可現在沒有了。”
頓了一會兒,方爾聽見林森說道:“那是我聲音變難聽了?”
“不是,”方爾咬了下下脣,撒開林森的手:“只是有些聲音只有我一個人能聽見,我就覺得特別的幸福。”
林森的手動了下,收了回來。手掌暴露在空氣中有些涼。
“什麼聲音只有你一個人能聽見?”林森的聲音帶着隱隱的笑意。
方爾臉上一紅,她原本指的是林森唱歌只能她一個人聽了,可這句話被林森以一種這麼曖昧的語氣說出來,她就忍不住想歪了,還沒開口反駁辯解,那隻手又蓋了上來,多了些溫度。
“好了睡吧,明天早點起,民政局人多。”
方爾想說的話都嚥了回去,那顆浮動的心也隨着那隻溫熱的手掌慢慢沉靜了下來,不知什麼時候睡了過去。
一夜無夢。
一大早起來,方爾就找出來自己的旗袍又給林森找出了衣衫,一邊往自己身上套。林森看見了,微微皺眉:“今天只有三度。”
方爾甜蜜一笑,整理着邊角:“我知道,我外面要穿外套的。”更何況拍結婚照這種事也就這麼一次,冷一下也是划算的。
把胸前的盤扣扣好,方爾在穿衣鏡面前轉了一圈,笑容甜美,又站在林森面前,難得的有些羞澀:“怎麼樣,好看嗎?”
林森還是皺着眉,話還沒說出口,門外忽的傳來一陣瓷器碰碎的聲音,緊接着的是林阿姨的驚呼。
兩人對視了一眼,方爾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先一步衝出了房門。與此同時,她心底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而這種預感很快被證實了
方媽媽住的客房,房間不大不小,屋子裡面的擺設很簡單,除了一張牀兩側還有牀頭櫃。方爾衝進那間房間,看見面前的場景,心頓時緊了下。
方媽媽摔在地板上,正面朝下手像一側伸着似乎是要拿什麼東西,一側是一灘水漬還有破碎的玻璃碴。
林阿姨正在伸手拉她,可終究是上了年紀的人,手上沒什麼力氣。方爾腦子一熱,衝上去幫忙扶着。可她漸漸地意識到不對勁來。她和林阿姨扶着方媽媽,可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她們心神不穩的緣故,方媽媽一直都沒有被扶起來,而方媽媽從頭到尾沒有發出來一個音節,身子也有些僵硬。
方爾回憶了一下剛剛聽見的聲音似乎也是林阿姨的聲音,心一跳,“媽?媽,媽!你怎麼樣了?”
林森也趕了過來,把兩人撇開把方媽媽從地上抱了起來,平放在牀上,朝一側的方爾吩咐:“叫救護車。”
“救護車?”方爾一急,眼眶都紅了,站在那處手足無措,林森又回頭和她重複了一次,方爾才茫茫然的全身找手機,經林森提醒纔想起手機在臥室,回去的路上差點撞在門框上,心神不寧。
電話撥通了,她哆哆嗦嗦的報了好幾次地址才說對,掛了電話又來到方媽媽住的屋子:“林森,我媽怎麼了?”
她的聲音有些抖,林森回過神來握住她的手捏了下,旁邊的林阿姨回過神來給兩人說道她看見的情況。
“我聽見屋子裡面有聲音就進來了,一進來就看見了……看見了……”林阿姨的眼眶又有些紅,人上了年紀就越發的容易傷感,加上兩人本來就是好友。
方爾心裡有些慌,又去看林森:“我媽怎麼了?”
“等醫生來,別慌,應該就是暫時暈厥。”他伸手摸了下方爾的腦袋,看了一眼她穿在身上的旗袍:“回去穿一件外套,厚一點的。”
方爾此刻已經完全沒了主意,聽了林森的話就轉身朝外面走,一不下心吵到玻璃碎片差點滑倒,林森把人扶住,乾脆帶着方爾去換衣服。因爲是住在林森家裡的,方爾的外套只有一件羊絨大衣。林森拎起來看了眼直皺眉,乾脆拎了一件自己的衝鋒衣給方爾套上,拉鍊從頭拉到底,又找了一條厚打底褲讓方爾牀上。
等兩人做好這一切,救護車已經到了。醫院並不遠,春運的緊張感在春節之後就已經舒緩了很多,一路到醫院,林森一直握着方爾的手,方爾的臉色有些發白。
“沒事的,別擔心。”可實際上他自己心裡都沒有底。
方媽媽直接送進了急診室。手術中的燈亮起來,方爾掐着時間,隨着時間越來越長,她的心也就慢慢涼了下來。
終究,一個半小時後急診室門開了。方爾衝上去想看看方媽媽,卻被護士一把擋開,一羣人推着車往走廊另外一段走。方爾看着方媽媽帶着呼吸器,臉色白的不同尋常,一顆心都提起來了,憋了一路的眼淚終究忍不住了,抓着穿着白大褂的醫生,聲音抖得說話都說不完整。
“醫生……我媽她……我媽媽她怎麼了?她就是摔了一下,就是從……牀上摔了下,不嚴重吧?”
可醫生的表情卻很嚴肅,嚴肅的方爾眼淚又噗嗤噗嗤的往下掉,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般,終於她聽見那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說:“家屬請冷靜一下,患者……腦袋裡可能有腫瘤。”
方爾反應了好幾遍都沒有明白醫生的意思,好像他說的是另外一種她全然不懂的語言。可眼淚掉的更兇了。
“不可能啊,怎麼可能?我媽……我媽前段時間還好好的,怎麼可能說有腫瘤就有腫瘤了?”
她抓着醫生的手不自覺用力,林森在一側用力掰開她的手,勉強還算是冷靜的問道:“能分清良性還是惡性嗎?”
“這個還需要下午再做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