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牀上沒有任何的被褥。
只是一張堅硬的牀榻。
可就在那牀榻上斜躺着一個白衣男人。
入目是滿眼的白色,將整個石牀都已經遮掩,千輕的眼睛適應了一番之後,這纔看清楚面前之人的樣子。
那雪白,那刺眼的白色,除了那人身上的白衣之外,還有那人的白髮。
千輕的腳步停在了門口處,她只是愣愣看到了那個人。
慕容謹爲她輸入內力續命,她早就知道,也知道慕容謹的身體肯定會受到損傷,可是當初的千輕怎麼也不會相信慕容謹竟然真的爲自己如此的損害自己。
這個男人在她的印象裡,視武力和權勢如命。
無論她怎麼認爲他,甚至剛剛用那樣惡劣的話語來攻擊他,可此時看見那饅頭華髮的時候,千輕的心是真的被刺痛了。
她緩緩的行走,那人的面前。
慕容謹背對着她,所以當她來到他的面前的時候,慕容謹沒動。甚至連着眼睛都沒有睜開。
千輕來到了慕容謹的正面,又是稍稍一愣。
她已經看到了慕容謹的眼角處有了細微的魚尾紋,他的脣角處也有着淡淡的皺紋。
皇兄,這個男人既然是西神殿的主人,那麼年齡肯定就不是看上去那樣了,可他究竟多大了,千輕一直不清楚。
然而此時那淡淡的魚尾紋告訴千輕,慕容謹卻是也不過是一個三十出頭的男人。
千輕的心再次嘆了一下,她的手指輕輕的扶上了慕容謹的臉頰。
即便是內心裡再如何討厭這個男人,可真正看到他憔悴的樣子,千輕仍舊覺得有些難過。
千輕的手只在他的臉上動了動,慕容謹的睫毛便顫抖了幾下。
他應該是睡着了。
可千輕又是如此的篤定這個男人其實醒着。
她站了起來,再次打量了一下這個每一個細微環節都能找到自己與他的某些記憶的東西,她仍舊扭過了頭來,帶着夏青決然離開。
就在她走出了那個石洞,就在她來到那個花瓶前轉動開關的時候,石牀上的男人突然睜開了雙眼,男人愣愣看着前方,一滴清淚劃過了他的臉頰。
“小……小姐,剛剛那真的是慕容謹?”夏青也不可置信了,雖然知道每一次給千輕延續生命都要輸入很多的內力,他也的確是十分疑惑那些內力都是從哪裡來的,可夏青總是以爲那是從龍之九子裡面借的。
然而剛剛慕容謹的樣子……
“嗯……”千輕的語氣有些凝重,有些傷心。
“小姐,其實慕容謹也挺可憐的。”夏青嘆了口氣,低着頭絞着手指再次開口:“其實你暈迷的時候,他一直在你身邊,我沒告訴你。”
夏青說這話的時候帶着淡淡的酸味,顯然當時沒少吃慕容謹的醋。
“嗯……”千輕繼續開口,神色有些不在狀態。
夏青嘆了口氣,想到慕容謹的痛苦,只得再次開口:“小姐,其實你剛剛對他說的話……可能或許真的有點重了。”
千輕腳步一頓,回頭瞥了夏青一眼。
夏青立馬擺手討好的笑道:“小姐別誤會,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說,可能真的有那麼一丁點,就是一丁點的重了。”
“我知道。”千輕低下了頭,“只是他一直是個愛面子的人,肯定不會希望我看見他那副樣子,所以……”
“所以?”夏青有些不懂。
千輕擡起了頭,“所以,我不會在當時給他道歉,而且……他要殺我的孩子。”
千輕的話一如既往的冷靜。
回到自己居住的地方,別人送過來的吃食千輕都會仔細檢查一番之後纔會入口,所以倒也相安無事。
一日很快再次過去。
兩個人沒有一人會想到離開。
因爲千輕現在的情況不容他們離開,只是千輕晚上躺在牀上的時候捻轉反覆,在思考着如何跟赫連夜華聯繫上?
這個山洞雖然看上去侍衛不多,可是曲曲折折,不容易走出去是小事,更重要的是,千輕發現這個山洞的佈局很是巧妙,牽一髮而動全身,可以這樣說,只要被人發現她逃離了,那麼幾乎下一刻她就會被圍堵在另一處。
這一日一個大早,慕容謹便再次來了,臉上全無昨日見到的虛弱,一頭銀絲也已經再次墨黑,顯然是昨日內力虛耗太過造成這一種情況。
而他的臉色也再次恢復了以往的溫潤,如果不是昨日親眼見到這個男人的狼狽樣子,千輕簡直不敢相信這就是昨日的那個人?
他的手中仍舊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藥汁,慕容謹其實並不像他面上那樣和善,骨子裡他固執而又倔強,認定的事情都來不容易改變。
對千輕更是如此。
千輕端着那黑乎乎的藥汁嘆了口氣,這一次並未開口諷刺慕容謹的虛僞。
她只是淡淡的將那藥汁放在了一邊,擡起了頭看着慕容謹開口道:“皇兄,我們出去走一走吧。”
這一句話落下的瞬間,慕容謹的手臂一僵,不可思議的看向了千輕,好似沒有料到今日的千輕還肯喚他一聲皇兄。
看着這個笑顏如花的女人,慕容謹的心一熱,雖然他知道千輕對他態度的轉換肯定是因爲看到了昨日的他的樣子,可此刻驕傲的慕容謹卻破天荒的第一次沒有狼狽要逃離的感覺。
他能夠看到千輕眸中狡黠的光芒,亦知道這個女人瞭解自己太深,她肯定是以爲自己聽了這話肯定會感覺到羞辱纔會說出這樣的話的。
可他卻拒絕不了此時這幅明豔的千輕。
所以他沒去理會那碗藥汁,而是仍舊掛着溫和的微笑道:“好。”
夏青緊隨千輕其後,欲要跟隨,卻被千輕攔住:“夏青,你就在這裡便好,我想與皇兄好好聊聊。”
夏青雖然不願,卻再也不敢違背千輕的意思,只能點頭。
慕容謹與千輕並肩而走,兩人之間誰也沒有打破此時的這份安靜。
寂靜的山洞之中,曲折的道路上,千輕的腳步顯得優雅從容。
“皇兄,我的病,需要什麼?”她能夠感覺到慕容謹一直在尋找,雖然並不知道他在尋找什麼。
“還生丹。”
慕容謹就知道這個妹妹不會平白無故的找自己,原來還是爲了套話。可她現在連着婉轉的套話與欺騙都不願了。
千輕點了點頭,還生丹,沒想到竟然是它。
就在這時,驀地周圍石壁上響起了清脆的鈴聲,那種鈴音美妙清脆的很,一陣陣的傳來。
“怎麼回事?”千輕警惕回頭看向慕容謹,但見慕容謹臉頰雖然也帶了凝重,卻仍舊一副淡定從容,微微笑着回答:“有客來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