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圓月明明是那樣的皎皎生輝,大地萬物深埋在幽深的黑暗裡昏昏不明。
春明宮的桃林裡繁花早已落盡,就邊地上的殘紅也已經消逝不見了。柔嫩的草尖密密匝匝地從地底冒出來,挨挨擠擠地完全遮蓋住濡溼的泥土,在這浩瀚的月光綿延起伏就像一片靜止的海洋。只是這片靜止的海洋似乎不是平靜的,更幽暗的遠處似乎還有不少小隆起。
——那是一丘丘無名的亡墳,裡面埋着的都是大錦天下身份最爲顯貴的人。
玄帛手足親兄弟,和玄帛的至親叔伯。
更深露重,玄帛身子底下的衣襟早已被露水浸透,他手裡的酒杯滿了又空、空了又滿,身邊的酒罈子更是傾斜無數。
千公公不敢勸,事實上自從今夜隨玄帛微服出宮之後,知道了不少事的千公公再也不敢隨便說任何一個字。他深知道玄帛讓他知道那些事本事就是對他的一種警告,他的小命現在就像掛在玄帛頭頂那稍桃枝上的露水,懸得很,只要玄帛稍不留意就沒了。
三更時分,千公公看見春明宮的宮門處傳來了幾盞亮光,他顧忌地看了一眼似乎一無所知的玄帛,心底真犯嘀咕:這是哪個不要命的這種時候往這裡撞,可別連累了別人!
等那一行人走近了,千公公纔看清是上宣宮的蘇美人挺着微凸的肚子,一身美冠華服款款地來了。她的妝容一如往昔精緻美豔,細緻的肌膚在月色的照耀下越發顯得美如釉瓷,淺淺地泛着一層不易察覺的奶白色瑩毫。
“千公公?”蘇美人看到了千公公,立刻笑得春花般燦爛:“她們說皇上在這裡獨自賞月本宮還不信,看到你在這裡就沒錯了,皇上人呢?”
千公公頭皮一陣發麻,正想低聲提醒蘇美人不要去招惹皇上,蘇美人卻瞧見了桃林裡半靠在一顆桃樹下的玄帛,她“咭咭”笑了一聲說:“你們都在外邊兒候着,不要掃了本宮和皇上的興致。”
“是!”
跟蘇美人來的那些宮女都畢恭畢敬地答。
千公公眼皮子一跳趕緊阻攔:“哎喲琪妃娘娘……”
“千德,別以你在皇上身邊我就動不了你,你以爲我拿你沒折我父親也拿你沒折嗎?”蘇美人認定了千公公是在與她作對,不再和千公公繞彎子直接說出了威脅的話。
那邊玄帛劍眉狠狠地一緊,卻沒有說話。
千公公知道玄帛肯定聽得見這邊的動靜,可玄帛什麼反應都沒有,說明他不反對自己放琪妃過去,當即不再說什麼,退開兩步給蘇美人讓了路。
蘇美人還以爲千公公怕了她,越發走得趾高氣揚起來。她搖風擺柳地走到玄帛身邊,嬌聲道:“皇上,怎麼賞月也不叫上臣妾,獨自一人在這裡豈不是悶嗎?”
“閉嘴!”玄帛低嗬一聲,伸手把蘇美人狠狠地扯進了自己懷裡。
蘇美人不指望玄帛會突然動手,心裡又是驚又是喜。要知道自從她懷孕以來,玄帛可就再也沒碰過她一指頭。她只當玄帛是爲了她肚子裡的孩子好、是爲了疼惜她,但她更怕玄帛在她懷孕這段時間去別的女人那裡,失了聖意。
而且,蘇美人還特意問了太醫,太醫說只要過了初孕的前三個月,若是小心些還是可以行房事的。
“啊!皇上”蘇美人嬌嗔地輕輕捶了一下玄帛的肩膀,象徵性地掙扎了兩下,卻沒捨得真離開玄帛的懷抱。
玄帛緊緊地掐着蘇美人的肩膀和後頸威逼地問:“你愛朕嗎?”
蘇美人雖然被他抓得有點疼,但還是美眸流轉地嬌聲答:“臣妾當然愛皇上。”
“如果朕不是皇上呢?你也愛?”
玄帛雙眼泛出冷酷的寒光並且危險地眯了起來,蘇美人覺得玄帛此刻根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手裡獵到的一隻無謂的獵物,只她稍不如他的心意,他的手就會毫不留情地捏斷她的脖子
!
蘇美人的心底捉摸不定玄帛的心思,眼底漸漸浮現出一抹惶恐。同時她也在想,如果眼前這個男人不是皇上,她會愛嗎?她不敢肯定,她也從來沒這麼想過。
懷裡的女人遲疑了,這個平日裡在宮中爭風爭得最厲害的那個女人,在這樣簡單的問題下竟然都遲疑了!那他守着這諾大的宮殿,關着那一園子又一園子的女人做什麼?這麼多的女人,竟然找不到一個是直正喜歡他這個人的!
她們喜歡是權利,是他身爲皇帝的榮耀,並不是他這個人。
玄帛突然想起在留香閣裡看到的尹雲初對風含影的那個微笑,那是他從來就不曾擁有過的真情,是他一直追求卻怎麼也得不到的東西!
剎那間,尹雲初的那個微笑填滿了他的心,脹得他的心好像要暴裂般的疼,仔細去體會卻又像是心裡什麼都沒有空蕩蕩的痛。
玄帛大手上移狠狠地揪住了蘇美人的頭髮重重地往後一扯,疼得蘇美人低呼一聲眼眸中水霧氳氤,看起來楚楚可憐。可玄帛眼中沒有絲毫憐惜,他低頭咬住了蘇美人耳垂,咬得那麼用力,只一瞬間他就嚐到了生鐵般的血腥味,那是仇恨的味道,他很喜歡地吸吮起來。
蘇美人先是疼得本能地要推開玄帛,卻被他束住了雙手,後來感覺到玄帛在吸吮自己的耳朵,他那溫熱的氣息噴在她的身側又讓她覺得一陣陣酥麻,很舒服。她甚至想到以往和玄帛在塌上溫香軟玉的迤儷時光,身上便燥熱起來。
然而這一晚上和蘇美人想得很不一樣,玄帛再沒有平日裡的那種溫情,他甚至毫不憐惜她肚子里正懷着他的孩子……或者,蘇美人覺得他應該認爲這個孩子是他的。
樹林外的千公公和一羣小宮女們全都瑟縮着,心驚膽顫的。他們聽見那駭人的撞擊聲越演越烈,而蘇美人哭天搶地的哀求聲則越來越弱。無論她怎麼說她愛他,換來的都是更爲憤怒的折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