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玄帛什麼也沒說,只是靜靜地看了千德一陣又像來時那般悄無聲息的走了。看着他筆挺得寂寥的背影,千德覺得自己老邁孤苦的心微微有些發疼。或許之前他覺得皇上變了,太多殘酷的爭鬥和鮮血讓皇上那顆純真善良的心不再。
可是現在……
雖然是被囚禁,千德的心卻是那麼暖、那麼感動。打個膽大包天的比喻,就像是護了雛鳥一輩子的老鳥,在即將不能動彈的時候得到了雛鳥反哺的真情。不管他有沒有背叛皇上的心,皇上始終都沒想過要殺他,他現在還活着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在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宮裡,向來就不是一個可以讓人長壽的地方。儘管再低調,留在宮裡長久的資歷也會將你變成出頭鳥。自從看見玄帛走進石室的那一刻千德就明白了,他的被囚禁對他來說確實是一件好事。
就在千德發怔的時候,幽長的石廊盡頭傳來玄帛沒有一絲感情的話:“或許一年兩年,或許三年五年,朕希望你能活到重見天日的那一天,朕不想再看見有人背叛朕。”
“老奴叩謝皇上眷顧之恩!”千德嚎嚎大哭地向石室門口的方向跪下,對着空蕩蕩的長廊磕頭不止。
玄帛從暗室裡出來,喬裝成普通禁衛軍的白桎已在宣龍殿等了好一會兒了。看見神色有些落漠的玄帛白桎微微一怔,有些擔心地用傳音入密喚道:“主上?”
“喬嬪曾將千德強行帶走一個時辰”玄帛頭也不擡地用傳音入密對白桎沒頭沒尾地說了這麼一句。
白桎虎目微眯答道:“屬下知道該怎麼做了。”
“嗯”玄帛輕輕點點頭,把自己仍舊丟回龍椅裡繼續拿起待批閱的奏摺從容不迫地看着。
入夜。
皇宮裡負責掌燈的宮人正行走在宮內各處,逐一點燈那一盞盞華美非常卻又美得蕭索的宮燈,快要陷入死一般陰暗的皇宮於是又在這樣美得蒼涼的燈燭下變得明亮起來。
玄帛放下最後一
本批好的奏摺,揉揉有些痠麻的肩膀,擡頭看時已是月上梢頭。那彎彎的弦月似乎又清瘦了不少,越發涼薄的弧讓玄帛沒來由的心裡揪痛和反感。如果他沒記錯也沒理解錯的話,風含影好像說過他和雲初有個月圓之約。
月亮瘦到極致就會一天天的豐盈起來,而風含影和尹雲初相聚的日子也會慢慢接近……
玄帛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月亮還是按耐不住內心潮涌的思念,轉身進了宣龍殿內殿換了行頭,從地底的暗室一路狂奔出了宮,直奔右相府疾掠而去。雖然他不常來右相府但對諸葛寒玉的住處還是清楚記得的。相府的防守很是嚴密,不過這對玄帛來說實在算不了什麼。
站在諸葛房間半開的窗外,看見一身男裝的尹雲初正坐在書案前聚精匯神的寫着什麼。那樣聚精會神認真的神情,那樣發自內心的溫柔,都是他所渴望的,可他知道他離這份溫柔還很遙遠,遙遠得讓他不得不另尋捷徑。
“唉,我自己的數學本來就不好,寫這麼晦澀難懂的幾何題解會不會誤導他?”尹雲初停筆對自己的教材審視了一會,心裡異常沒底:“要不數學就先教到這裡?我是主修表演的,就重點培養他的表演素養好了。”
沉浸在思念風含影世界裡尹雲初根本沒發現窗外近在咫尺的玄帛,她也不知道她在思念風含影時無意流露出來的溫柔和愛意就像一把利刃,正一刀一刀地割在玄帛的心上,刀刀見血。
這時,一隻灰鴿從夜幕中盤旋着,徑直衝尹雲初那邊的窗口撲了過來。玄帛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截住那灰鴿,卻在抓住灰鴿之前收回了手閃到窗後陰暗的角落裡。
“咕咕”,灰鴿歡快地鳴叫着,似乎在對尹雲初說:“我給你帶信來啦,快來看看!”
果然,尹雲初一看到灰鴿就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她開心地快步走到窗前捉住灰鴿取出信筒裡的夜,展開紙條的手指因爲太急切差點把手裡的紙條撕破了。
紙條上的字非常簡潔——
“不日反攻,一切依計而行,勿念”
沒了?
尹雲初不能置信地將那紙條反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可這紙條上面除了這幾個字連多餘的墨點子都沒見到一個。她怔怔地望着紙條,心裡說不出的酸澀委屈,虧她心心念唸的等着風含影的消息,結果他卻連半個想念的字都沒寫。
他是故意的麼?爲了報復她獨自和諸葛寒玉回京都把他一個人留在了濱邪?
“到底還是不能理解嗎?”尹雲初纖嫩的手指輕輕撫摸着手中的紙條,感覺着它也曾經被撫摸過的餘味,臉上寫滿了落寞:“就像我曾經沒能理解你一樣?我也不想這樣,如果可以的話,如果能夠不分開的話……”
輕嘆一聲,尹雲初將紙條遞到桌案的燈燭上點燃燒了。看過很多劇本和電視劇,像這種能留下把柄的東西是絕計不能留着的。否則有朝一日被人發現,她就算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楚,更何況她的來歷本就是說不清楚的事。要不然帥哥皇帝第一次見到手鍊發光的時候也就不會誤以爲她是妖物,出手打傷她了。
紙條很快就燒着了,灼熱的火苗像蛇信子一般亂竄着。尹雲初不經意地掃過那團火焰,眼瞳猛地一縮——那銀色的痕跡是字跡嗎?
“雲初,見字如吾,我很掛念你,風含影”
“呵……”尹雲初終於笑了,眼淚像決了堤的清泉長流,怎麼都止不住。這個清冷的男人,既便是思念得要死也只能寫出“很掛念”三個字來,一如他總是清淡溫柔地看着她微笑一樣。
“燒掉就沒人知道了嗎?”玄帛終於還是忍不住從陰暗的夜色中走了出來,以白承澤的身份緊迫地盯着爲了風含影而變得患得患失的尹雲初,眼神有潛藏的憂傷。
尹雲初手一抖扔掉快要燃完了的紙條震驚無比地看着彷彿從天而降的白承澤:“白、白……盟主?你跟蹤我?”
玄帛無謂地牽動脣角,像在笑,又像在掩飾他心裡越來越濃郁的悽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