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雲初聞聲擡眼靜靜地看着玄帛,良久才輕聲問:“皇上是在懷疑什麼嗎?”
玄帛心知她很有可能在涼亭的時候就發現了他,但他不願意破壞現在這樣安然的氣氛,於是抿脣一笑道:“你想到哪裡去了,我怎麼會懷疑你和寒玉呢?”
尹雲初也假裝不在意地笑了笑,將剛滿上的那杯茶端到玄帛前面說:“皇上請喝茶。”
玄帛端起那杯茶開始細細地品嚐,神色間明顯有一股滿足之色。任誰都明白,他滿足的一定不是茶的甘甜清香,而是這樣靜好地與她相處的時光。
上萱宮內,此時的氣氛十分詭異。
蘇美人身穿湖藍色鑲淡金邊的披肩委地紗裙,臉上的妝容一如繼往地精緻而濃厚。
她盯着跪在身前瑟瑟發抖的幾個小宮女,脣角帶着一抹冰冷的笑意,眼中的冰冷似乎要將這幾個宮女活活凍死才能解氣。
畫扇小心翼翼地將手裡的甜湯遞過去,蘇美人閒閒地揚手接了,拿起小金勺輕輕抿了一口不疾不緩地說:“本宮再問一次,皇上說要封新進宮的女人爲皇后的話,究竟是打哪兒聽來的?還是你們幾個油蒙了心的,嫌命長了,私底下大膽嚼的舌根子?”
“奴才不敢!”
“娘娘饒命啊!”
……
幾個宮女嚇得面色慘白,驚慌失措地此起彼伏磕着頭胡亂求饒,卻沒有一個人正確回答了蘇美人的問題。
蘇美人不禁微微皺起了眉頭,稍稍擡起她那雙好看的丹鳳眼蘊怒不已地掃向地上跪着的幾名宮女,突然雙手一頓將手裡的碗盞狠狠地摔了出去。那幾乎還是滿碗的甜湯頓時灑了一眼,精巧的小金勺飛濺到那幾個宮女跟前,滴溜溜地打着旋兒。
“本宮說的話你們都聽不懂嗎?既然這樣,要耳朵何用!”蘇美人纖手一拍身邊的扶椅大聲道:“來人吶,把這幾個賤婢的耳朵統統給本宮割了再拖進來問話!”
“啊……!”
那幾個宮女一聽,頓時嚇得面無人色,爭先恐後地企圖向前爬到蘇美人腳邊哀求。
很快上萱宮執事的太監就走了進來,他們或三或兩地一把扯住地上的宮女就往外拖,好似在他們手裡的不是宮女,而是待宰的牲畜。
其中一個宮女見事情到了這個份上,再也顧不上什麼情份指着身邊的另一個宮女大聲說:“娘娘饒命啊、娘娘,是她、是翠兒告訴奴婢的!”
翠兒立刻驚恐地呼喊着說:“饒命啊娘娘,奴婢也是聽春纖說的。”
“嗯?!”
蘇美人眼睛惡毒地投到那名叫春纖的宮女身上問:“春纖,你呢?你不會是聽喜藍說的吧?”
喜藍慌忙看向春纖,春纖也看向喜藍,她在喜藍的眼神中明顯讀出了哀求的意思。如果這個時候她把事情推給喜藍,蘇美人不一定會放過她,而喜藍卻是死定了。
春纖幾乎將大半個身子完全俯在了地上,語氣中懇求的意味顯而易見:“回娘娘,喜藍也是從奴婢這裡聽到的這話。可是這話並不是奴婢所說,而是奴婢清晨去御膳房取熱水時,無意間聽小克子公公說的,請娘娘明查!”
“小克子?”
蘇美人的眼瞳微不查地一縮,眼內閃過一抹極致的寒意。
自從上次她把小克子叫過來威嚇一通後,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有意,皇上竟然在千公公神秘失蹤後重用了他。
在她看來,小克子雖然年紀不算太大,可是在這宮裡生存的本事卻是大得很。若沒有皇上的口諭,他怎敢胡亂說封后這種要命的話。再看春纖,量她一個小小的宮女也不膽隨便推委這種。看來,皇上有意要封尹雲初爲皇后的事,八成是真的。
蘇美人覺得自己的心裡突然豁了一個口子,一股陰冷刺的風呼呼地往這個口子裡灌,讓她的心越來越重、越來越重,沉往不知盡處的深淵。而皇后那個寶座,離她越來越遠。
她眼神蘊含着冷笑掃向地上跪着的幾名宮女,地上幾名宮女立刻身子一抖,心裡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就連跪伏在地上的春纖,此刻也心有所感地擡頭望向蘇美人。
“都怕嗎?”蘇美人的聲音極
爲溫柔,就像在按撫她最爲寵愛的寵物一般。
一時間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明白蘇美人到底在想什麼,只是跪着的幾名宮女心的不安越發濃郁。
畫扇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顫,有些訝異地偷偷瞄了蘇美人一眼。現在的蘇美人與她以前認識的那個蘇美人完全不一樣,現在的她身上雖然也透露着驕縱跋扈,但卻多了一份內斂的殺氣。這份殺氣讓她顯得無比陰沉可怕。
——難道她才最深藏不露的主嗎?
畫扇猜測着,不禁也打了好幾個冷顫。想想之前的蘇美人,想想她在春明宮的桃花林裡被生生打掉了胎兒的那一幕幕……這需要怎樣的心機和隱忍力啊?如果不是此時確定皇后寶座無望,觸及了身爲後宮妃嬪的底線,她真的能瞞騙過所有人的眼睛!
蘇美人纖手憑空一伸,畫扇立刻打起十二萬份精神心領神會地遞上茶盞。
“本宮也怕”蘇美人閒閒地抿了一口茶,像在與人推心置腹語氣誠摯地說:“自本宮踏入這宮門的第一天起,在本宮的心裡,人生就再無安寧之日可渡。你們,可懂?”
跪在地上的幾名宮女傻眼,彼此對視了幾眼,誰也沒敢接話。
旁邊的伺候的宮女太監們更不敢妄言,紛紛將頭垂得更低,生怕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下惹來無端禍事。
蘇美人脣邊綻開一抹極爲迷人,但又充滿了嗜血意味的笑,語氣更是溫潤如春風般地說:“既然身在這皇宮中的生活是如此痛苦,本宮便讓你們從此不再受這種無望的痛苦,讓你徹底解脫了罷。”
幾名宮女一愣,頓時明白了蘇美人話裡的意思,臉色傾刻間變得蒼白如紙。
她們想要呼喊求饒,可對上蘇美人那滿含笑意實則無情至極的雙眼,喉頭像被什麼堵住了一樣,只能空張着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蘇美人嬌美的櫻脣再啓,擲地有聲地吐出幾個字:“賜,全屍。”
整個上萱宮的空氣彷彿在這一刻冰凍結枷,在場所有宮人的呼吸都是一窒,自此後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本章完)